原来适才那男孩说起那女人的经历,贾珂听在耳中,发现那女人的女儿被人掳走的年纪,和江菱把贾之春抢来的年纪很像,心中一动,想起了纪晓芙来。
贾珂自从两年前在“非人间”里发现贾之春和纪晓芙容貌很像,猜到贾之春其实是杨不悔以后,就派人打听过纪晓芙的事情,知道杨不悔是几个月大的时候,纪晓芙的亲戚抱着她出去看灯会,在街上被人抢走的,还知道后来纪晓芙的亲戚在京城见过一个小女孩,遍身绫罗,发带金簪,与杨不悔年纪相仿,和纪晓芙长得很像,疑似是被人掳走的杨不悔。
而这两件事也和这女人的经历对上了。
这两年来,贾珂一直在找纪晓芙,只是不好大张旗鼓,所以一直没有找到纪晓芙,如今听说了纪晓芙的消息,他心中怎会不欢喜?当即用手指在王怜花背上写道:“他说的这女人可能是纪晓芙,等他把事情说完,就问问他。”
王怜花当然知道贾之春和纪晓芙的关系,贾珂在王怜花的背上写下这一句话,王怜花一怔之下,轻轻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待得那男孩把话讲完,王怜花就问起了这件事。
那男孩怔怔地看着王怜花,脸色变来变去,似是在猜测王怜花和心上人的关系,过了片刻,缓缓点头,说道:“是。”突然想到什么,登时容光焕发,眼露喜色,问道:“难道……难道是她找你来的?她不放心我自己来,担心我会死在主人的手上,就把你找来——”
王怜花见那男孩如此自作多情,忍不住笑道:“你又没有告诉她你要来昆仑,她如何知道找人来昆仑帮你?你这自作多情,未免也太可笑了。”
那男孩脸上一阵白,一阵红,说道:“既然你不是她找来帮我的,你怎么听我一说,就猜到是她了?公子,你和她是朋友,是吗?”
王怜花笑道:“不,我和她一点交情都没有。”
那男孩一怔,说道:“那你是和她从前有过过节了?”
王怜花笑道:“我和她也没有过节。”
心想:“我和她虽然没有过节,她和我却未必没有过节。当年她跟着灭绝老尼姑乔装易容,去了京城,想要潜入汝阳王府盗走倚天剑,如果我没有识破她们脸上的易容,她们就不会被抓进大牢,殷梨亭不会听说她被抓进大牢了,就来京城见她,不会在路上遇到血刀老祖,不会被困在雪山里,以致大家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纪晓芙也不会去雪山拜祭殷梨亭,不会在路上遇到杨逍,不会和杨逍在破庙里缠绵,不会被人听了墙角,不会遗落佩剑,她和杨逍的事不会被人揭破,她的父母不会跟她断绝关系,灭绝老尼姑更不会满世界追杀她。
她沦落到今天这般田地,都是因为当年我识破了她脸上的易容,但这能怪我吗?只能怪皇帝要我去街上找易容的人啊。而且皇帝要我这么做,还害得我被柴玉关认了出来,隔天就被柴玉关的手下带出了荣国府,最后我在京城待不下去,只能和贾珂分开。
皇帝一个决定,便引得我和贾珂两地分居,将近十年,不得见面,引得纪晓芙声名扫地,父女反目,师徒成仇。纪晓芙既然是贾之春的亲生母亲,贾之春又是贾珂的妹妹,那么皇帝欠纪晓芙的,就是欠贾之春的,欠贾之春的,就是欠贾珂的。哼,皇帝欠了我和贾珂这么多笔债,把我和贾珂害得这么惨,就算他把皇位双手奉上,那也还不清了。”
言念及此,只觉他和贾珂篡位当皇帝,那叫收债,皇帝不肯把皇位交出来还债,就叫赖账。王怜花在造反这件事上,本就十分的理直气壮,这时更添几分底气,觉得自己果然是天命之主,贾珂果然是天命之后。
那男孩见王怜花说着“我和她也没有过节”,脸上竟露出志得意满的神色,不由大惊,心想:“难道他是她的仇人?”突然间想起一事,心想:“难道她的女儿,就是和他生的?”言念及此,心中醋意勃发,向王怜花上下打量,虽然看不见王怜花的脸,但见他皮肤雪白,身形修长,神情潇洒,行事从容,自己已经万万比不上他,更不用说他那一身可怕至极的武功了。
那男孩登时心灰意冷,暗道:“我从前也是一个俊美少年,可是我的脸,已经被我亲手用剑毁了,现在我只是一个丑八怪,谁看到我的脸,都不愿再看第二眼。
我虽然没有见过父母,但我听他们说过,我父母都是美人,想来一定和他一样身形修长,我本来也会和他一样的,可是主人给我喂了毒药,我这辈子都长不高了,谁看到我的样子,都只会把我当成小孩,她……她也一直把我当成小孩。
何况他的武功这么厉害,我再练几百年,也未必能比得过他。唉,我和他相比,真是武功不如他,相貌不如他,潇洒不如他,威望也不如他,简直样样都不如他,难怪她会和他生了一个孩子,却只把我当成一个小孩子。”
那男孩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她虽然收养了一个女孩当女儿,但我知道,她心里一直没有放下她的亲生女儿。在她心里,亲生女儿还是比养女更重要的。”
王怜花莫名其妙,说道:“这个自然,换做是我,我也只爱我的亲生女儿,别人的女儿,有什么好稀罕的?”心想:“这家伙好端端的,跟我说纪晓芙更在意亲生女儿做什么?他不会把我当成纪晓芙的女婿了!”
那男孩道:“你不要怪她。”
王怜花暗暗好笑,心想:“这家伙果然把我当成纪晓芙的女婿了,以为我在这里吃纪晓芙的养女的醋呢。这家伙的脑子,可真是有点不正常。”
那男孩道:“我认识她的时候,她身边就没有别人,我知道她……她心里还是惦记你的。”
王怜花不由一怔。
那男孩却没有停下来,说道:“你好好待她,行吗?我不知道你们两个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但她真的是一个好女人,她……”
王怜花黑着脸道:“她是不是好女人,跟我有什么关系?”跟着站起身来,在贾珂的嘴唇上亲了一口,然后坐回椅上,笑道:“你再啰嗦,我就割了你的舌头,然后送给你说的那个好女人,请她吃炸舌头。”
他这一举动大出众人意料之外,众人都惊得呆了,均想:“听他刚刚说的那些话,还以为他对贾珂一往情深,除了贾珂以外,他谁也不要了呢。原来他的小情人就藏在他的身后。这小情人也真是能忍,听他当着自己的面,说别的男人如何的好,竟然一声都不吭,我看眉毛估计都不曾皱过。”
那男孩更是“啊”的一声,结结巴巴地道:“你不是纪姑娘的……的丈夫?不是她女儿的父亲?”
王怜花咬牙切齿地柔声道:“我只比她女儿大了两岁,除去怀胎的十月,难道你见过一岁就和女人成亲生子的男人?哈,这样的奇男子,我倒是想要见识一下!”
黄蓉刚刚一直在跟贾珂假扮左右护法,心里有一堆话想说,但是要当哑巴,一句话都不能说,早就急死了,这时总算不用继续当左右护法了,听到王怜花的话,忍不住一笑,说道:“大哥,你脸上画着面具,他看不见你的脸,当然不知道你现在几岁了。不知者不罪,你就别生他的气了。”
然后看向那男孩,问道:“我刚刚听你的意思,你喜欢纪姑姑,是不是?你喜欢纪姑姑,而且你以为我大哥和纪姑姑从前是夫妻,那你干吗要跟我大哥说那些话?你就不怕我大哥发现了纪姑姑的好,就和纪姑姑在一起了,你就没有机会了吗?”
那男孩沉默片刻,苦涩道:“我从前也许是有机会的,但我从小就被主人喂了毒药,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明明已经十七岁了,看上去却还是一个孩子,纪姑娘从前交往过几个男人,都是成熟的男人,我知道她不会看上我的。
何况我中了剧毒,不知还有几天可活,我早就没有机会了。我这次来昆仑,就没想过能活着回去,我只希望我能救出她的养女来,日后她看见她的养女,偶尔也能想起我来。”
黄蓉觉得他真是可怜,叹了口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孩一怔,说道:“我没有姓,我的主人一直叫我小铮,后来我离开了主人,就自称小郑。”
黄蓉笑道:“好,我记住你的名字了。你若是死在昆仑山上了,日后我见到纪姑姑,定会把你的事情告诉她的。但你最好自己告诉她,我想她一定想要听你亲口跟她说,你喜欢她,你想要跟她在一起。”
小铮大喜,问道:“你们……你们已经决定去找我主人了?”
黄蓉笑道:“这我可做不了决定。你去求我大哥。你刚刚胡乱说话,惹恼了他,就算他本来想去找你的主人,现在也要打消这个念头了。”然后向小铮眨了眨眼睛,说道:“我若是你,我现在就去向我大哥赔罪。”
小铮略一沉吟,便已明白黄蓉的意思,他不敢擅自离开座位,只能小心翼翼地向王怜花拱了拱手,说道:“狼公子,我刚刚把你当成抛妻弃子的混蛋,坏了你的名誉,真是对不住你。但我真的不是诚心这么做的,只是因为我欠缺管教,对世事了解得不深,所以犯下了这样的错误。
这都怪我的主人把我养大,教我武功,却不教我世事,见你对纪姑娘颇为关心,就以为你和纪姑娘是那样的关系,浑没想到一个男人关心一个女人,除了爱情以外,还有很多原因。我刚刚犯下的错,我觉得我只有三分责任,余下的七分责任,都在我的主人身上。
你既然生我的气,最好先让我跪在地上,给你磕几个头,向你赔不是,然后去找我的主人,让他也跪在地上,给你磕几个头,向你赔不是,这样可比我自己跪在地上磕头赔罪,更能让你心里痛快,不是吗?还请允许我在前面引路,带你去找我的主人,让他因为自己对仆人管教不严,向你磕头赔罪。”
王怜花噗嗤一笑,说道:“我从前不知遇到过多少向我求饶的人,但我还是头一回遇到像你这样,把自己的过错都推到别人头上的人。”
贾珂忍不住一笑,看向王怜花,心想:“我倒认识一个人,天天都把自己的过错推到别人头上。”
小铮却没有笑,一本正经地道:“公子,不是我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为了自己能够少受一点惩罚,就把过错都推到我的主人的头上。如果我的主人没有做错事,我便是想出一百个罪名来,也推不到他的头上,不是吗?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我的主人做错了,如果我的主人能够好好管教我,根本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公子,我这是帮理不帮亲,所以才说你千万不能饶过我的主人。”
王怜花哈哈大笑,说道:“好一个帮理不帮亲!嗯,我也觉得你说的挺有道理,你凭空给我变出一个这么大的女儿,坏了我的清誉,我当真十分生气,只看你跪在地上,向我磕头赔罪,确实不足以让我出了这口恶气。
须得把你的主人从棺材里拽出来,让他跪在地上,向我磕头赔罪,而我坐在他面前,冷冷地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看到他磕得头破血流了,我才能稍感满意,然后让他穿上藏人的衣服,在我面前跳舞助兴,跳到我满意为止,我再考虑要不要饶恕他。”
王怜花虽然没有见过小铮的主人,此刻想到小铮的主人,脑海中也只有一个模糊不清的黑影,但是想到这样一个令人畏惧的成名人物,跪在自己的脚下,向自己苦苦哀求,哪怕只是幻想,也足以令他大感痛快。何况以他现在的武功,这幻想未必不能成真,这痛快自然又加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