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子江也只是开玩笑，见玉无缺沉默不语，脸上一片无奈，忍不住哈哈一笑，然后转头看向贾珂和小鱼儿，说道：“真是抱歉得很，你们的几乎整个儿子和几乎整个孙子，不许我这么叫你们。虽然我很想这么叫你们，但我实在不愿惹他生气，只能在心里这么称呼你们两位老人家了。”
小鱼儿摇头微笑，满脸慈爱，说道：“没关系，我们本来就是这世上最慈爱和善，通情达理的长辈了，只要你有这个心就够了，不必拘泥于言语。”
杨子江点头笑道：“两位如此通情达理，我也就放心了。”
贾珂微笑道：“我们虽然通情达理，但该问的事情，还是要继续问你的。”
杨子江点了点头，微笑道：“当然。你们想知道什么？”然后看向玉无缺，微笑道：“你想知道什么？”
贾珂笑道：“我看小老弟一定很想知道，你从前有没有过情人，有没有过家室。”
玉无缺脸上露出些许不好意思，显然他确实很想知道这件事，但他随即正色道：“你若是觉得为难，可以不回答的。”
杨子江微微一笑，说道：“我倒不觉得为难，只是觉得有点丢脸。”
玉无缺一怔，问道：“丢脸？”
杨子江耸了耸肩，说道：“我自小在长白山上长大，认识的人，除了我师父和仆人之外，就只有我师兄了。偶尔还会在山上遇见一些来采参的参客，他们大多都是普通人，只会几手三脚猫的功夫，我从来不爱搭理他们。
你看，我生活在这种渺无人烟的地方，就算想要找个情人，也找不到啊，我总不能跟我师兄恋爱。后来我和师兄听从师父吩咐，去中原调查极乐丸的事，天天都很忙，当然也没时间找人恋爱了。江湖上能有几个男人，在我这个年纪，连一个情人都没有，我长得又不丑，手里也有点钱，可不是有点丢脸吗？”
玉无缺摇了摇头，说道：“这不该是丢脸的事情。”
杨子江笑了笑，说道：“嗯，这是让你如释重负的事情。你刚刚说，我若是觉得为难，可以不回答的，其实真正感到为难的人，是你，是吗？
你既想知道我从前有没有情人，又不想听到我的回答，因为你担心我会跟你说，是啊，我从前有一筐筐的情人，足以从兴州城排到昆仑山了。你自己左右为难，所以才会觉得我在为难，是吗？”
玉无缺沉默半晌，展颜一笑，说道：“或许是。你一定觉得我很自私，是不是？我得到现在的你还不知足，我还妄想连从前的你也一起得到。”
杨子江凝望着玉无缺点漆般的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既不像贾珂那样看谁都深情无限，令人感觉自己就是他捧在手心上的珍宝，也不像小鱼儿那样透着一种漫不经心的顽皮，令人感觉谁都不会被他放在心上。
这是一双非常清澈的眼睛，就像是两面镜子，你是什么样的人，就能从这双眼睛里看见什么。
杨子江点了点头，说道：“好像是有一点自私。”
玉无缺正色道：“我……”
后面的话尚未出口，就见杨子江笑了笑，说道：“我只希望你这份自私，往后只用在我身上。”然后握住玉无缺的手，笑道：“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私的人，那些无私的人，不过是对他让出来的东西，没有那么在乎罢了。
比如我面前放着一盘红烧排骨，一盘樟茶鸭，一个叫花子过来向我讨饭，那我肯定会把那盘红烧排骨给那个叫花子。不是因为我真就那么无私，自己的肚子还没来得及顾上，就先去顾别人的肚子了，而是因为我不吃猪肉。
那盘红烧排骨，我本来就不会吃，把它送给叫花子，我也不心疼。玉无缺，若是有朝一日，你对我就像我对这盘红烧排骨一样无私了，那只能说明，你一点也不喜欢我了。”
玉无缺忍不住一笑，问道：“这么说来，我若是对你自私一点，你心里反而欢喜了？”
杨子江点头笑道：“就是这样。你可以经常对我自私一下，以免我对你自私的时候不好意思。我还是想要经常对你自私一下的。”
玉无缺摇头笑道：“那你只怕是要失望了。我从前没有喜欢的人，现在有了你，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喜欢的人了，你便是想要对我自私，也不会有机会的。”
杨子江心下不以为然，寻思：“未来的事情谁能说得准？你现在很喜欢我，就认为自己一生之中，再也不会遇到第二个这么喜欢的人了，说不定过上几天，你就遇到更喜欢的人了。到时候你觉得我样样都不如他好，可能就要想法子和我分开，和他在一起了。”然后向玉无缺一笑，什么话也没有说。
贾珂的注意力却在杨子江刚刚那番话上面，问道：“杨兄，你刚刚说你和师兄一起长大，你师兄也是孤儿吗？”
杨子江道：“嗯。他叫海东青，比我大一岁，也是一个孤儿。我师父本来不想收徒的，但可怜我们两个都是孤儿，在世上无依无靠，如果她不收养我们，我们哪还有容身之处，就把我们收入门下了。”
贾珂笑道：“你师父心肠真好，你和你师兄能遇到你师父，实在是你们的运气。”
杨子江笑了笑，说道：“我也是这样觉得的，可能我这辈子的运气，都用在遇到我师父上面了，所以后来我运气一直不怎么好，这次花了几个月的时间，终于找到了一点线索，到头来还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贾珂笑道：“你师兄不是和你一起去中原调查极乐丸了吗？你跟着那几个瘾君子来到了这里，你师兄应该还在中原。说不定他留在中原，找到了什么线索呢。”
杨子江叹了口气，说道：“我担心打草惊蛇，已经好几个月没跟海东青联系过了。他若能承你吉言，找到了什么线索，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就怕我这里线索断了，他那里线索也断了，我们两个都成用竹篮子打水了，什么也没有查到，反而白白浪费了好几个月。”
杨子江说到这里，忽然正色道：“贾兄，昨天我向人打听了你们这边发生的事情，才知道江玉郎竟然还逼迫那些武林人士，人人砍你一刀，喝你的血，跟他歃血为盟，一起造反起事。
我先前一直以为，极乐丸的主人，派江玉郎绑架你们，不过是想用极乐丸控制这些名门正派，先在江湖上称霸，再去打朝廷的主意，想不到他竟然现在就在打朝堂的主意了。他这野心实在令我心惊，我想家师一定也没料到，他现在就会对朝廷出手。
这几个月来，只有我师兄自己在中原，他虽然武功很高，人也聪明，但是孤军奋战，总有顾不过来的地方。我有些担心，极乐丸的主人，在这几个月里，在中原也有什么大动作，比如又抓了一个朝廷高官，或是皇子皇孙，然后抓住一些名门正派，逼迫他们砍上那么一刀，喝那么一口血，好让他们再无退路，只能硬着头皮，跟他一起杀官造反。
你是卫国高官，应该比我清楚，一旦他的奸计得逞，武林中的名门大派，自此再无退路，只能跟着他杀官造反了，到时那么多名武功高手一齐攻进大明宫，卫国朝廷能不能应付得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还要继续留在昆仑山吗？亦或等到外面的大雪停了，你就准备回中原了？”
贾珂一怔之下，问道：“杨兄，你突然问我接下来什么打算，是不是你自己打算等外面的大雪停了，就要动身回中原了？”
杨子江叹了口气，说道：“如果我的经脉没有受伤，武功还和从前一样，那我当然是要即刻赶回中原的了。但我现在受伤太重，能用的内力，不到从前的三成。我若是自己赶回中原，可能还没下山，就已经在这冰天雪地里冻死了。
可是不立刻赶回中原，我又实在担心，在你我无知无觉的时候，极乐丸的主人的奸计，就已经得逞了。如果你打算现在就回中原，那就好了，我正好搭个顺风车，和你们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