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天这几天确实听人说过,王怜花的武功非常厉害,但他毕竟没有亲眼见过王怜花出手,何况王怜花只不过十九岁年纪,纵使他在娘胎里就开始修炼武功,又能练到什么水平?
燕南天自己就是几百年难得一遇的武学奇才,他十五岁时就已经成名,但是他现在想起自己十九岁时的武功,就像是一个大人在看一个小孩把重物举起来一样,小孩也许已经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但是小孩拼尽全力才能拿起来的东西,大人用几根手指就能轻轻松松地拿起来了,哪会相信贾珂这句话?
燕南天心想:“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我在他们这个年纪,又何曾服气过别人?”淡然一笑,向王怜花道:“江珂都这么说了,我这个做长辈的,考较考较你的武功,成吗?”
王怜花笑道:“燕大侠想要考较小侄的武功,小侄自然不敢推辞。”
燕南天摇头笑道:“你都已经和江珂成亲了,何必如此生疏?就和江珂一起称呼我作大伯。”
王怜花听到这话,突然想起一事,寻思:“我从贾珂这边算,确实应该叫他大伯。不过先前柴玉关说我妈已经抛弃了他,和江枫在一起了。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从我这边算,燕南天也算是我的便宜大伯,就是不知我妈是不是已经抛弃江枫了。”展颜一笑,说道:“燕大伯。”
燕南天点头笑道:“咱们出去比试。你放心,咱们只是点到为止,我不会伤到你的。”
王怜花摇头笑道:“不过是试试身手,何必出去?在这里就行。”端起酒碗,微笑道:“燕大伯,你若是能从我手中夺走这一碗酒,或是这一碗酒离开过我手掌上,或是有一滴酒从碗中溅了出来,便算是我输了,如何?”
燕南天的“嫁衣神功”大成以后,武功已非昔日那个“天下第一神剑”的自己所能相比,即使不是天下第一,江湖上也已经没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了。王怜花年纪轻轻,当然更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因此燕南天说的是自己想要考较王怜花的武功,还说他们点到为止,他不会伤到王怜花的。
按照燕南天的构想,即使他们要抢这一碗酒,也应该是他拿在手里,王怜花来抢,他好试出王怜花的水平,哪想到王怜花竟然如此狂妄,决定他来拿碗,燕南天来抢,甚至还说,如果有一滴美酒溅出来,就是他输了,显然王怜花是觉得,他的武功远胜过燕南天。
燕南天听了王怜花的话,一怔之下,哈哈大笑,说道:“燕某活了四十多年,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跟我说这种话。好啊,贤侄,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客气了。你准备好了吗?我要出手了?”
王怜花微笑道:“当然。”
燕南天虽以剑法闻名于世,但他少年之时,曾经游历雪山,在山上遇到了一位前辈高人,从他那里习得了《嫁衣神功》这不世神功,还有一套厉害无比的掌法。只是因为他的剑法实在太过厉害,掌法在剑法的衬托下平平无奇,才不怎么出名。其实这套掌法他练成以后,掌法威猛之势,灵动之变,并不逊于丐帮的“降龙十八掌”。
这时他和王怜花交手,当然不会动真格,右手一立,呼的一声响,一股劲力从掌心疾吐而出,射向酒碗,担心伤到王怜花,只用了四成内力,劲力仍然迅捷无比,转眼便至。
王怜花微微一笑,竟不闪躲,这股劲力撞上酒碗,酒碗是陶瓷的,本该立刻碎成数十块碎片,但不知怎么回事,这股劲力碰到酒碗碗壁,便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酒碗碗壁却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一条蛛丝粗细的裂纹都没有。
燕南天“咦”了一声,甚是惊奇,略一思索,然后道:“我刚刚只用了四成内力,接下来我可要用六成内力了。”
王怜花微笑道:“燕大伯,你不妨直接用上十成的内力。”
燕南天摇了摇头,右手随随便便拍了出去,像是要拍酒碗碗璧,但是和酒碗碗璧相距一寸的时候,右掌忽低,便如一条迅捷无比的小鱼,转眼间已经游到了碗底,向碗底拍去。
王怜花将酒碗向左一移,避开燕南天拍来的掌力,但就在他把酒碗向左一移的时候,燕南天的掌力忽然消失不见,跟着手掌从不可思议的角度拍向酒碗。
王怜花微微一笑,转动酒碗,酒碗便如陀螺一般高速转动,同时手腕转个小圈,手背向上,酒碗落到他的手背上,继续在他的手背上转来转去。
他使出“天山折梅手”,化解燕南天的掌力,顷刻之间,两人来回斗了七八招,王怜花抓住燕南天的双手,酒碗仍然在他的手背上高速旋转。
燕南天只觉双手都被铁钳制住,用上全身力气,竟也挣脱不开,而且双手被紧紧抓着,根本没法自救,不由大为惊奇。身为长辈,竟然如此轻易就被晚辈打败了,这本来是一件非常羞耻的事情,但燕南天丝毫不生气,笑道:“是我输了。”
王怜花松开燕南天的手腕,笑道:“燕大伯,得罪了。”然后向贾珂瞥了一眼,满脸笑容,意思是说:“看你家相公是不是很厉害?”
贾珂一笑,取下他手背上的酒碗,放到了桌上。
燕南天出道以来,从未像今天这样,不过几招,就一败涂地了,这叫他如何不震惊?细细回想刚刚和王怜花的交手,只觉王怜花的武功便如大海一般深不可测,自己的“嫁衣神功”大成以后,便觉得这世上没什么人是自己的对手了,可是在王怜花面前,自己竟然变成了一叶孤舟,随时都可能被大海吞没。
燕南天仔仔细细打量王怜花,问道:“贤侄,你的武功是跟谁学的?”
王怜花一笑,说道:“最初是跟家母学的,后来贾珂弄到了几本武学典籍,觉得上面记载的武功十分厉害,就把它们送给了我。我为了不辜负他对我的情意,就照着那几本武学典籍上所载的武功修炼了。这几门武功,在江湖上没有半点名气,燕大伯你十有八|九没有听过,不过它们确实是天下第一等的武功。”
燕南天练的“嫁衣神功”也在江湖上没什么名气,偌大的中原武林,听说过这门武功的人,一只手就数的过来,但确实是一门厉害无比的神功。
因此燕南天听了王怜花的话,倒也不觉得匪夷所思,如此厉害的一门武功,怎么可能寂寂无名,点了点头,说道:“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武功,也是你的造化。以你的武功,确实无论身处什么龙潭虎穴,都能全身而退。你们两个一起去大光明境,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们跟江小鱼和江无缺说这事了吗?”
贾珂道:“还没有呢。我们先过来问问燕大伯你的意见,如果你同意了,我们再去问问小鱼儿和无缺的意见。要是他们也同意了,我们就去联系各门各派的掌门和长老,看看谁留在营地,谁跟我们上山。”
燕南天道:“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去找他们两个,我跟你们一起去。”
三人离开帐篷,来到小鱼儿、玉无缺和杨子江的帐篷,跟他们说起这件事,他们三人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十分了解,立刻就答应下来。小鱼儿要留在营地,黄蓉虽然很想去大光明境看看,但也不可能把小鱼儿留在营地,自己上山,当然也要留在营地。
贾珂和王怜花离开帐篷,没走几步,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你们等一等我!”
两人停下脚步,向后一看,就见黄蓉走了过来,向他们一笑,说道:“我在帐篷里待得太久,都有些闷了,跟你们一起四处转转,好不好?”
贾珂和王怜花听她这么说,便知她是有话要说,点了点头,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
黄蓉四下张望,见附近没人,笑吟吟地道:“你们瞒得过燕大伯,可瞒不过我。咱们有一千多人呢,那条山道又不是不能行车,带上小鱼儿他们几个,能有什么危险。你们提出兵分两路,是忌惮杨子江。”
贾珂也不瞒她,笑道:“这么明显吗?”
黄蓉笑道:“那倒没有。我敢说能看出你们真正意图的人,这一千多个人里,最多两只手就能数的过来了。小鱼儿他们中毒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你们先前从没说过兵分两路的事,今天跟杨子江说了一会儿话,就突然决定兵分两路了。不是为了防他,还能是为了防谁?”
然后压低声音,问道:“他到底有什么奇怪的。你们之前还对他没什么提防,怎么跟他说过话以后,就突然跟防贼一样防他了?”
贾珂略一迟疑,说道:“其实……你还记得我一直跟你说,等咱们回了营地,我和怜花就把从老僵尸那里听来的事情,告诉你们?”
黄蓉“啊”的一声惊呼,问道:“杨子江竟然和老僵尸有关系吗?”略一沉吟,又道:“我记得他说他师承‘墨玉夫人’,或者不是他本人和老僵尸有什么关系,是他师父‘墨玉夫人’和老僵尸有关系?”
王怜花点了点头,微微笑道:“不错。你听他跟咱们说起他师父‘墨玉夫人’,定会以为‘墨玉夫人’是天下第一等的大好人。其实‘墨玉夫人’是老僵尸的同盟,是西方魔教的真正教主,而且还曾经害过贾珂。当年贾珂在京城被毒蛇咬了一口,差点死了,那条毒蛇,就是‘墨玉夫人’放出来的。”
黄蓉当然记得这件事,沉吟片刻,问道:“咱们遇到老僵尸只是意外,如果咱们没有遇到老僵尸,这些事情,你们知道多少?”
王怜花耸了耸肩,说道:“如果不是老僵尸热心解答,我们根本不会知道,这人是谁。”
贾珂接口道:“昨天听到杨子江说,自己是‘墨玉夫人’的徒弟,我们也不会多想,最多惊讶一下,‘墨玉夫人’竟然仍然活着。毕竟在我们看来,‘墨玉夫人’只是一个年纪很大的绝色美人而已。像她这样的绝色美人,江湖上虽然不多,但也不少。”
黄蓉叹了口气,说道:“难怪你这么不放心,玉大哥和他在一起呢。”
然后向贾珂一笑,说道:“小鱼儿今天还跟我笑你,说你明明只是一个小老弟,却把自己当成了玉大哥的老爹,问了杨子江那么多事情,活像一个女儿背着你和一个男人私定终身,第一次领着这个男人回家,你生怕女儿会吃了亏,就仔细盘问这个男人的秘密的老岳父似的。如果小鱼儿知道了这些事,只怕也要变成放不下心的老岳父了。”
贾珂有些尴尬地一笑,说道:“你听这臭小子说得洒脱,我盘问杨子江的时候,他可没少在旁边给我搭腔。”然后叹了口气,说道:“不过这臭小子说得倒是不错。各人有各人的缘分,别说我只是无缺的哥哥,就算真是他的老爹,人生是他自己的,我哪能事事为他操心。”
黄蓉“嗯”了一声,问道:“那你们打不打算把‘墨玉夫人’的事告诉玉大哥?”
贾珂道:“按理说我是应该告诉他的,但是现在我只知道‘墨玉夫人’都有什么身份,压根儿找不到她,我现在最大的优势,就是我已经知道‘墨玉夫人’做过的很多事了,但是‘墨玉夫人’还不知道我已经知道这些事了。
杨子江是‘墨玉夫人’的徒弟,无缺的演技,你是知道的,我不觉得他能瞒过杨子江。一旦让杨子江瞧出端倪来,我这个唯一的优势,便会立刻消失。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现在不能告诉无缺,等我们从大光明境上下来。
到时时间宽裕,可以慢慢试探杨子江对‘墨玉夫人’的所作所为是否知情,他接近无缺是否别有居心。如果他根本不知道‘墨玉夫人’做过什么,发自内心的认为‘墨玉夫人’是一个大好人,那事情就容易多了。”
黄蓉笑道:“好,你们放心去大光明境,我会帮你们看着杨子江的。”她果然聪明绝顶,一点便透,见贾珂和王怜花不把这件事告诉玉无缺,却这么轻易就告诉了她,便猜到贾珂和王怜花是要她帮忙看着杨子江。
然后又道:“不过晚上他们三个住在一起,我不和他们住在一起,可就没法一直看着杨子江了。贾大哥,咱们何不把这件事告诉小鱼儿?小鱼儿有心要隐瞒什么事情,我都未必看得出来,我不信杨子江能看得出来。”
贾珂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告诉小鱼儿倒没什么,我也相信杨子江再怎么精明,也斗不过小鱼儿。我就担心,日后无缺发现咱们都知道‘墨玉夫人’的事了,唯独他不知道,会觉得咱们把他当成外人,会很伤心。”
黄蓉沉吟片刻,嫣然一笑,问道:“贾大哥,如果你饿得快要死了,躺在街上,这时有个人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一碗剩饭,店伙道:‘你若是学三声犬吠,我便把手里的剩饭给你。’你是宁愿饿死,也不学犬吠,还是学三声犬吠,来换一碗饭吃?”
然后柔声道:“我举的例子有点难听,你别介意,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和咱们都知道‘墨玉夫人’的秘密,唯独瞒住了玉大哥一个人,性质是一样的,而且要比后者严重许多。
倘若你觉得性命更重要,那你就该告诉小鱼儿,多一个人,就多一双眼睛。他可以盯着杨子江,以免杨子江在大家睡觉的时候,偷偷离开帐篷,去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咱们不和他住在一起,什么也没发现,小鱼儿发现了,但不知道他的底细,不知道这件事很重要,便没往心里去。最后他得手了,第一个被他害惨了的人,可能就是对他无比信赖的玉大哥。”
贾珂微微一笑,说道:“我当然不会介意。只不过……我会选择学三声犬吠,小鱼儿应该也会选择三声犬吠,但无缺一定会选择饿死。要是无缺也会选择三声犬吠,我也不会这么纠结了。何况……”
黄蓉接口笑道:“何况小鱼儿知道以后,也可能会像你一样纠结要不要告诉玉大哥?”
贾珂点了点头,叹道:“我听到杨子江自称‘墨玉夫人’的弟子以后,就觉得无缺是在自讨苦吃,尤其无缺对杨子江是无底线的溺爱,见杨子江不愿把自己的过去告诉他,就一句也不问。他就是一个好好先生,宁愿自己受尽委屈,也不愿委屈自己喜欢的人。
如果小鱼儿知道‘墨玉夫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一定和我一样纠结,说不定哪天喝了几口酒,酒劲上来,觉得无缺实在太可怜了,自己的真心,怎么就给一个骗子,于是情不自禁地把秘密都告诉无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