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御前侍卫虽然得了皇上的吩咐, 见到秦红棉把李清露骂得狗血淋头,也没有过来,但心神其实一直都在李清露身上, 这时见段正淳的话越说越轻浮,越说越放荡, 都不禁面面相觑,内心尴尬,暗骂段正淳果然为老不尊,明明儿子都可以做公主的哥哥了, 居然还在这里勾搭公主。皇上要他们对公主不理不睬,是要公主低头认错, 倘若公主抛弃了律香川,却又和段正淳在一起了,皇上面子上不一样过不去么。
不过段正淳毕竟是大理国的王爷, 他们也不能对段正淳无礼, 又有皇上的吩咐, 一时之间,当真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
李清露听了段正淳的话, 脸上更红,不知如何回答, 说道:“段王爷,我看你为人和气得很,怎么找了这样一个小老婆?我与她素不相识, 只因为看见我和你说话,而我呢,又不幸长得还算过得去——”
段正淳笑道:“姑娘, 你倒站在水边,看看你在水面上的倒影。倘若你只是长得还算过得去,那些写文章的人,称赞绝色美人的时候,都要说‘沉鱼落雁之容,还过得去之貌’了。”
李清露当然知道自己端丽秀雅,世所罕见,从小到大,不知听过多少人称赞她的美貌,但如段正淳这样又直白、又风趣的称赞,却还是头一回听到。
她忍不住噗嗤一笑,说道:“段王爷,你这位小妾脾气不好,刚刚只因为我跟你说了几句话,就动手打我,现在听到你这句话,只怕她生吞了我的心都有了。我虽然不怕她,但若她每打一个人,你就得让那人加倍地打回去,她打人是痛快了,可是你哪能吃得消啊。”
段正淳哈哈一笑,随即正色道:“红棉性子向来很急,在家里的时候,我念着她前些年吃的苦头,一直对她听之任之,十分放纵,本来以为她只是在家里闹一闹,谁想她到了外面也闹,害得姑娘受到了惊吓。我回去以后,一定会跟她好好说说,绝不会让姑娘以后跟我说话,时刻提心吊胆,生怕她出手打人。”然后一揖到地,说道:“段正淳这里先行赔礼了!”
李清露坦然受下,嫣然道:“段王爷不必如此多礼,我刚刚打了你一下,已经把我受的气还回去了。”
段正淳直起身来,笑道:“姑娘刚刚说的话有一点不对,你可知是哪一点?”
李清露道:“倒要请段王爷赐教。”
段正淳笑道:“红棉去打别人,便是打了人家千下万下,我也不会让人家打我出气,可是红棉伤到了姑娘,姑娘便是打我千下万下来出气,我也甘之如饴。”
李清露哪里听过如此直白火辣的情话,登时满脸通红,一颗心怦怦乱跳,心中又欢喜,又慌乱,定了定神,笑道:“你的小妾听了你的话,可真要吃了我了。”
段正淳也觉得秦红棉站在身边,他跟李清露说什么甜言蜜语都不方便,于是上前一步,来到李清露面前。
李清露见他突然靠近,脸上更红,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段正淳压低声音,问道:“姑娘经常来御花园里散步吗?”
李清露紧张得不能自已,点了点头,随便找了个话题,说道:“段王爷一定去过大理国的御花园。西泥国的御花园和大理国的御花园相比,哪处更好看一些?”
段正淳笑道:“只说园子,我觉得两处花园各有千秋,只是我在大理国的御花园里,见不到姑娘这样的美人,就不免觉得大理国的御花园,要逊色一筹了。”
李清露脸上一红,心中更觉欢喜。
段正淳笑道:“姑娘什么时候会再来御花园?下次段某来御花园,若能遇到姑娘,才不辜负这一园子的美色。”
李清露明知自己不该和段正淳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却忍不住一笑,说道:“我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会再来御花园,说不定晚上……”说到最后,转身离去。
李清露回到冷宫,坐在律香川身边,热蓬蓬的脸颊才冷了下来。她瞧着律香川的脸,见他容色憔悴,神情委顿,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位风趣多情的段王爷来,心想:“我先前怎么就看上了他,非他不嫁了呢?”
但随即转念,想起她和律香川第一次见面。那时她尚在梦中,昏昏沉沉地感到身边有人,睁开眼睛,周围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律香川一次又一次地安抚她,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于是也热情如火地回应律香川。
每天晚上,她都能在梦里见到律香川,两人热情地缠在一起,像是一对恩爱的恋人,她渐渐意识到她不是在做梦,只是每天晚上,睡着以后,就会被人带去那个漆黑的地方,和律香川见面,最后她也觉得自己和律香川就是一对恩爱的恋人,不可自拔地爱上了律香川。
李清露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心想:“我刚爱上他的时候,他可不是这样的。可是他现在已经变成这样了,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我……”仰起头来,看着屋顶的蜘蛛网,心想:“我……”
她觉得自己疯了,怎么能这么想,可是她总不能为了律香川,赔上自己的一辈子,她又不甘心向父皇认错,承认是自己看走了眼,让自己沦为一个笑柄。
她站起身来,拿起枕头,一步步走到床边,看着律香川,慢慢将枕头抬了起来,虽然双手不住颤抖,但还是非常坚定地将枕头放在了律香川的脸上。
律香川似乎有所感觉,在睡梦中呻|吟了一声。
李清露听到律香川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将枕头藏在身后,见律香川没有醒过来,这才放心。
她一颗心怦怦直跳,几乎跳出腔子,可是心中的恶念却像是一头野兽,既然出了笼子,就再也关不回去了。
李清露心想:“他是个男人,武功还在,虽然受了重伤,但若突然醒来,我也未必能打得过他。即使我能打得过他,我和他扭打起来,身上一定会受伤,到时别人过来一看,就会知道是我把他杀了。那我不还是沦为笑柄了么。我得想个完全之策,让他的死看上去只是意外,他死的时候,我还是把他当成夫郎,对他一心一意的。”
她坐在床边,一言不发,苦思许久,待得月至中天,终于打定主意,当即走到律香川身边,将律香川的被子掀开,假装若无其事地道:“夫郎,太医说了,你受此重伤,不能一直躺在床上,每天都得出去转转。我陪你出去。”然后将手伸到律香川腋下,使出吃奶的力气,终于将律香川从床上扶了下来。
律香川要害受伤,双脚一碰地面,牵扯到了伤口,登时痛得清醒过来,昏昏沉沉中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见李清露站在旁边,颤声道:“公主……”
李清露见律香川突然醒了,心中一慌,随手拿起放在床上的药罐,向律香川的后脑砸去。但听得啪的一声脆响,李清露手中的药罐登时裂成碎片,落到地上,律香川眼睛一翻,登时晕了过去。
李清露见律香川昏过去了,便即镇定下来,伸手去摸律香川的后脑勺,见后脑勺上沾满鲜血,心想:“他的头上受了重伤,一看便知他生前给人打了。”
略一沉吟,将律香川放倒在地,自己也跪在地上,累得喘了几口气,然后将律香川的上身扶了起来,随即抓住律香川的头发,便将他的脑袋向地上砸去,咚的一声,律香川一声不吭地躺在地上,鲜血自他的脑后流了出来。
李清露见律香川一动不动,将手指伸到他的鼻端,见他虽然气若游丝,但毕竟还活着,不由松了口气,然后将律香川从地上扶了起来,低头一看,见地上有一滩鲜血,略一沉吟,又将律香川放到床上,从怀中取出手帕,要将地上这一摊血擦干净。
随即转念,想起自己这一身衣服,可是花了一百两银子买下来的,虽说律香川死了以后,她也不用继续跟父皇斗法,又可以做回银川公主了,但这一百两银子,是她亲手赚的,自然和其他银子不同,又如何舍得用这条手帕去擦律香川流出的血。
当下便撕下律香川的一截衣袖,跪在地上,擦干净地上的鲜血,将这一块沾满了鲜血的布,扔到桌上,然后将律香川扶了起来,说道:“夫郎,我带你出去转转,好不好?”
律香川伤成这样,自然没法反对,只是软绵绵地靠在李清露的身上。
李清露连抱带扶,总算带着律香川走出冷宫。她虽然自小练武,身强体健,即使功力全无,力气也绝不是普通女子所能相比的,但律香川毕竟是个成年男子,此时昏迷不醒,全身重量都压在李清露身上,等到两人来到御花园,李清露已是筋疲力竭,险些摔倒在地。
她紧咬牙关,三步并做两步,赶在摔倒之前,带着律香川来到石椅上坐下。
几个在御花园中巡逻的御前侍卫瞧见李清露带着律香川来了御花园,皆是一怔,又见律香川软绵绵地靠在李清露怀里,全身好似一根骨头也没有,李清露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显然累得不轻,却还要担心律香川会从石椅上滑落,只好用一只手搂着律香川的身子,不由得又纳闷,又艳羡。
均想:“银川公主在咱们面前,向来颐指气使,说一不二,没想到她还有这样温柔和顺的模样,律香川这小子真是艳福不浅。不过律香川这小子不是伤到那里了么,不过一天,就有闲心叫公主带他来御花园散心了,这小子也真是够厉害的。”
李清露休息过来,便决定带律香川去水边走走。
水边多是石头,天冷路滑,她脚下一滑,不小心摔倒在地,律香川跟着掉进水里,若是就此淹死,也只能怪律香川命苦,可不是她要谋杀亲夫。但是不等她站起身来,就听得一人笑道:“姑娘,你果然来了。”
李清露脸色一僵,转头看去,就见段正淳走了过来。
虽然是李清露和段正淳说好晚上在御花园见面的,但李清露那时还没想过杀死律香川,更没想过要把律香川推进水里,后来她回了冷宫,满脑子都是杀死律香川的念头,早就把和段正淳约好晚上在御花园见面的事抛诸脑后,这时见段正淳过来了,不由得暗暗叫苦,心想:“我还没把夫郎扔进水里,不,夫郎还没有掉进水里,他怎么就过来了。我总不能带着夫郎跟他说话。”
段正淳吃过晚饭以后,便找了一个借口出来散步。他在御花园里转了十几圈,见李清露还没来,又要去转一圈,月光下忽见李清露坐在石椅上,额头上流着汗珠,脸色犹如苹果一般鲜红,显然来的十分匆忙。
段正淳只道李清露这般匆忙,都是为了自己,一边向李清露打招呼,一边向李清露走去。
这句话说到最后,他已经越过遮挡他视线的几株梅树,这才瞧见李清露身边竟然坐着一个年轻男人,容貌俊俏,眉清目秀,软绵绵地靠在李清露的身上,显然和她关系亲密,后知后觉地想了起来,李清露好像说过,她已经成亲了。
但见这男人双目紧闭,脸色惨白,也不知是死是活,李清露如花似玉,青春年少,而且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又怎会嫁给这样一个病汉?
段正淳一时之间,实在摸不清楚这两人的关系,走到李清露面前,笑道:“姑娘,咱们真是有缘,又在这里见面了。”只字不提李清露给他的暗示,仿佛他们真的只是因为有缘,才会在御花园里碰面的。
李清露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咱们真是有缘。”
段正淳见李清露有些心不在焉,寻思:“难道这个病汉真是她的丈夫,她丈夫知道她和我约在御花园见面,就逼着她把他带来御花园了?”想到此处,对李清露更添几分怜惜,心想:“这人能娶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为妻,已是三生修来的福气,本该低声下气地讨她欢心,怎能这样蛮横无理地逼迫她做她不愿做的事情呢。”
他虽然风流好色,但顾念名声,当着丈夫的面,跟人家妻子调情的事,他是万万做不出来的,何况他素来怜香惜玉,也不忍心让李清露因为自己为难,笑道:“姑娘,这位兄台可是姑娘的夫君?”
李清露点了点头,说道:“段王爷,让你见笑了。我夫郎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只是走到御花园,就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实在没法跟你打招呼了。失礼之处,还望你不要见怪。”
段正淳摇头笑道:“本来就是段某过来打扰两位,又怎会因为这种事情见怪?两位在这里安心赏花,段某在御花园里转转,便要回去了。”
李清露松了口气,说道:“你回去。明天……”说着低下了头。
段正淳知道李清露是说,明天他们再在御花园见面,不禁怦然心动,点了点头,柔声道:“我去了。”
李清露点了点头,说道:“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