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监应了一声,亲自给他布了几筷烧鹅、火腿之类,笑着说:“皇爷御下宽和,崔大人不须拘束。”
崔大人倒不是嫌菜不好,是正专心看着养生文章,不敢花太多精力吃饭。这回叫皇上和高太监几句话打断了跟硬盘的联系,他索性也不看《答难养生论》后面吹金石药如何有益长生的部分,起身答道:“臣并非为君前拘束,不敢用膳,而是因方才圣上问臣御体违合之事,今见满桌甘肥之物,略有些养生之道欲劝陛下。”
弘治天子十分熟练地问:“崔卿莫不也是要像刘首辅般劝朕省私欲、节饮食、绝游乐,勤心国事?”
刘阁老又上书了?真不愧是刘棉花,自从开始走劝谏弹劾路线,倒是越弹越上瘾,越弹越膨胀了。
崔燮心里暗暗摇头,正色道:“臣所欲言者与刘首辅略有区别,臣愿劝陛下省思虑、节肉食、常运动,这才是保养之道。”
天子碗里还堆着炙羊肉、羊尾,环绕面前的也无非肉食,只在其中夹杂着几个烧得油汪汪的素菜。像他们这些清贫的翰林官儿,一个月在宫里连吃带拿的苦吃三顿,倒还不至于立刻影响身体,如皇上这样一日三餐都是肉的,哪儿有不三高的!
别看弘治长得瘦,血脂也未必能有多低!
崔燮指着满桌肉食道:“宫中饮食多有些油腻甘肥,油腻之物易生火、生痰,火盛伤心,痰盛则易……偏瘫。家祖父生前便偏瘫在床多年,臣自幼侍奉身边,便曾听医官说,家祖这病便是从痰症上得的,要饮食清淡才对病症有好处。还有这些熏肉、烧肉之类,咸也用得极重,盐是入肾经之物,盐重则恐伤肾,肾水枯则心火更盛,人就容易面红耳赤,中心躁郁……”
呼……他这现编一篇伪人体五行阴阳理论解释高油、高盐、高糖饮食造成脑梗、高血脂和高血压现象也不容易啊!幸亏起居注写完了也不给太医看,皇上大概也不会记这些乱编的东西,太监们又不敢泄露禁中语,先糊弄过去再说吧。
天子倒还真听入耳了,深深看着他,点了点头道:“若如卿之所言,朕以后便须少食肉,多茹蔬么?”
崔燮回忆了一下网上专家们的理论,也想不起太细的了,就随便说了些多菜少肉,少用精米白面,粥饭中添加杂粮,调味时少盐、少油、少糖的基本原理。
按照他作文的习惯,说罢了“节肉食”,就该说“省思虑”了。
这个不能拿现代白领精神压力大作例子,只能现学现卖那两篇养生论,劝天子:“嵇中散养生论中言道‘仲尼穷理尽性,以至七十,田父以六弊蠢愚,有百二十者’,何也?因圣人‘损己为世’,‘心劳形困’,正如吾皇日开早午两朝,为国家操劳过度,以至损神羸形,故常有心神疲惫之困。”
弘治天子叫他的饮食理论洗了一回脑,越听越觉着他说得对症,有心问他如何休息,又觉得他的谏议有问题,自己不可能不去操持国务,便摇了摇头:“朕身为天子,如何能与魏晋狂士相比?彼可只纵情山水,朕却不能不顾国事。”
崔燮既然敢说出这话,就有让他减少工作时间的法子,胸有成竹地答道:“臣岂敢劝陛下怠政?臣只是怕陛下终日思虑伤身,欲劝陛下每日安排停当理事与歇息的时间,间或到殿外略略走动散心。若得每看两三刻钟的奏疏,不待身心疲劳便略歇一半刻,如此张驰有道,便不至于过劳伤身。”
人类集中注意力的时长是有限的,集中一会儿歇一会儿,效率反而更高。况且明代的官椅又硬又滑,案牍工作做久了又伤腰、又伤颈,又容易得痔疮。能时不时起来休息一下,搭配着散步、健身操之类的简单运动,对骨骼也有好处。
这要不是还吃着饭,不方便拿笔,他就连课程表都能给皇上排出来了!
每天保证四个时辰以上睡眠,除了早朝、日讲、午朝,例行的祭天、请安、经筵等固定行程外,课间休息、眼保健操、体操、长跑、午休、运动会……中学生怎么安排的,他就敢给皇上怎么安排!
他又一次拿自己当例子,颇有煽动性地讲着自己怎么在乡下骑马、练枪,从一个风吹吹就倒的文弱书生养成如今随手能扛一个成年男子的壮士。天子眼下虽然有些虚弱,但体质远比他那时候强,往后只要能健康饮食,合理运动,保持充足休息,将来也能像他一样勇壮——
说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天子看他的目光中没有对猛士的欣赏,仿佛不觉着他多么结实强健似的。
他低头摸了摸衣袍下的人鱼线和腹肌,深恨这么精悍的一身肌肉却不能叫天子看见,只能叫文臣衣裳掩盖了他本质的勇武。
为了帮天子直观明白锻练的好处,他宁可暂时放弃给自己正名,换了个更直观的例子:“陛下若能腾出时间走路锻体,加以随武师练习轻缓养身的武术,天长日久,终究能改善体魄,和锦衣卫谢镇抚等人一般强壮有力。”
能和锦衣卫一般强健……天子想起小舅子呈进的连环画书里,双脚一勾就能倒悬于空中的徐千户,终于显出几分动容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