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招新(1 / 2)

 甄珍从后厨拿了姜醋汁出来,见宝库坐在那位中年女顾客的怀里,撅着小嘴用吸管在喝汤包汁,吸溜吸溜,喝得好不开心。

原本满脸严肃的“老佛爷”正帮小孩扶着吸管,脸上神情比观音菩萨还慈祥,听她带着笑意对宝库许诺:“大娘给宝库买貂儿,喜欢什么样的,就给你买什么样的,把皮草城搬空!”

甄珍:“……”恕她见识少,这年头真没见过有小孩穿貂儿。

她家小孩是招人稀罕,送吃送喝,送香吻的不少,但也没见过有人一上来就要给孩子买貂儿的啊?

这位女士外表严肃,原来内心这么火热。

小孩见姐姐出来,小嘴松开吸管,茶色大眼愉悦地弯起,欢快地表达自己的喜悦,“思密达大娘是好人。”给买貂儿的都是好人。

甄珍一个趔趄,手里端着的姜醋汁差点飞出去,思密达大娘?宝库喊思密达的人有且只有一个,这位女士不会是思密达大爷的老婆,陈星耀的妈吧?!

像,真像,尤其那双眼睛,单眼皮,眼神同样都深不见底。

李淑珍抬头对甄珍笑了笑,因为被小皮袄宝库温暖了,脸上的笑容也带了点暖色。

她今天过来,并不是张薇跟她透露了什么,而是大侄子星辰在她面前说漏了嘴。她当然知道甄珍,儿子话少,但老陈贼能白话,从去年年尾到现在,宝库就不用说了,提到这家饭店和饭店小老板的次数能有几十回了。

他们父子两个感情好,眼光也差不多,老陈欣赏的人,儿子肯定也有好感,两个年轻人能凑成一对,倒不令人惊讶。但是,为什么两人的事情连星辰都知道了,反而不告诉她这个当妈的呢?

“您是李阿姨?”甄珍出声询问。

李淑珍点点头,“这会人多,你先忙你的,等你忙完了,咱俩再聊。”

“好,吃汤包一定要在烫嘴的时候吃,味道才正宗,您还想吃点什么?我再给您加个菜。”甄珍很快平复了心中的惊讶,用平常心面对这位的来访。

早点面对也好。况且听她先前说话,不像陈星耀形容的那么难以沟通,能把两性关系上升到觉醒高度的人,思想不应该守旧才对。

李淑珍摇摇头,“我晚上吃得少,吃笼汤包正好。”

吃得少的话……甄珍转回后厨,没有特意用什么好食材,剩的几块卤豆腐切细丝、葱丝、香菜、芹菜叶、花生碎,菜籽油炝辣椒面,拌了个小菜。

重新端回来,笑了笑道:“听陈大爷说,您最爱吃这种家常小拌菜,不知道我拌的合不合您口味。”

李淑珍目光闪了闪,这姑娘竟然记得她最喜欢的食物?想想倒也在情理之中,她有眼睛会看,不得不说小甄这孩子待人接物,圆滑到让人如沐春风的地步,或许不应该用圆滑来形容,那是一种分寸感拿捏得很精准的周到。

这样的做派,是父亲生前常念叨的老派生意人行事风格,想到她还会做正宗的满族小吃勒特条,心中愈发对甄珍好奇起来。

见大娘不吃姐姐的拌菜,宝库胖手费劲巴拉夹起一筷子菜,往李淑珍嘴前递,半途还掉了三根豆腐丝,“吃菜菜,长大个。”小孩誓将皮袄的暖心举动进行到底。

李淑珍回过神,笑着张口,入嘴的拌菜,豆腐豆味十足,菜籽油清爽,高粱醋酸度柔和,刚被蟹黄汤包征服过一次的她,再次被征服,要的就是这样的家常味,丰俭自如,随心随意。

忙过一阵,顾客陆续吃完离店。连宝库也被莫爷爷和孟奶奶带着去小公园看人打扑克去了。

新客还没上来,甄珍收拾好桌子,把碗放在洗碗槽,来不及刷,先跟前头那位大佛聊聊才是正经的。

李淑珍没摆架子,只问了问甄珍的家庭情况,还有她在哪里学的厨,为什么会做勒特条等事。

不难应付,问什么甄珍就答什么。

聊了一会,李淑珍拿包离开,走之前告诉甄珍,“下回我来吃鱼。”

甄珍把人送出门,目送她拐出巷子,心里七上八下的,她到底通没通过李淑珍女士的考核啊?

陈星耀接到母亲电话时,还没下班走人,电话里母亲让他回他姥爷的老房子一趟。

没多远,陈星耀从单位出来,五分钟就到了,上楼开门进去,屋里漆黑一片,抬手摁亮开关,见母亲坐在窗前的躺椅上,一动不动注视着窗外对面楼上的灯光。

听到儿子进门,李淑珍没有回头,平静地开口,“我想进你那屋看看。”

当然不是他睡觉的屋,陈星耀目光微顿,没问为什么,找出钥匙,把门打开。

跟着进屋的李淑珍第一时间被墙上照片中女儿纯洁的笑颜击中,她记得这张照片是女儿大一在中山公园照的,照片的背景有盛开的桃花,没等桃子熟透,女儿就被人残忍地杀害了。

强忍住眼中的泪水,李淑珍环顾屋子一圈,长久地凝视儿子整理的线索墙。

过了好半天才声音沙哑地开口:“我常常想,如果你姐还活着,会活成什么样子?她喜欢塞尚,喜欢读萨特,也欣赏波伏娃关于女性的观点。

八十年代有一阵出国热,你爸又宠她,她可能等不及毕业,就会跳上去法国的飞机,在那里待得乐不思蜀,找个随性的艺术家男朋友,兴许会是个老外,将来生个像宝库那样的漂亮混血小宝宝。”

陈星耀把屋里唯一一把椅子拖出来,放在母亲背后让她坐下,听她提起宝库,下午又接到心虚的堂哥打来的道歉电话,他已经猜到母亲见过甄珍。可姐姐跟甄珍又有什么关系呢?

坐在椅子上的李淑珍跟照片里女儿的视线齐平,清了清嗓子,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也是几年前吧,我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我想代你姐姐走走她没走完的路,你和你爸都不知道,我偷偷拜了美院的退休老师为师,想系统地学油画,可惜咱家只有你姐姐遗传了你姥爷的艺术细胞,我画得一点都不好,也没好意思拿给你们看,学了一段时间就放下了。”

陈星耀目光顿住,这些他真不知道。现在想想,他跟母亲关系冷淡,原因其实是双向的,母亲性格内向,从来不会向他敞开心扉,他又何尝不是?有事从来都找父亲,不愿跟母亲透露只言片语。

李淑珍接着开口,“画画有门槛,看书只要识字就能做到,不光你姐姐感兴趣的存在主义,咱们辽教出版的哲学丛书我都买了,一开始看不懂,看进去之后,我明白了哲学其实在研究两个问题,怎么生和怎么死,死是重点。”

看向儿子的目光流露出一丝歉意,“当然就算把书上的思想全部吃透,想要用哲学指导生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我依然不能释怀你姐姐的死,我早年极端,给你造成不小的阴影,到现在我可能还不是个好母亲,专断惯了的人,想要放下控制欲很难,但我想我应该学会慢慢放手。”

多年来母亲第一次对他敞开心扉,陈星耀颇感意外,惊诧地抬起双眸,想要开口说点什么。

李淑珍仿佛要把憋在心头的话一次性说完,不等儿子开口,又继续道:“你和你爸可能都误会了,我之所以想要撮合你和张薇,不是因为她的家世,她的外在条件,我只是觉得她是我所见过的为数不多的既独立,又有主见,还有学历和修养的年轻姑娘。

不愿做男人的附庸,不接受父兄的照顾,走到现在完全靠她自己。我们周围有太多从苦日子起步,摸爬滚打混出头的人,能摒弃出身优势,坚持走自己的路,相对更难得。我觉得这样的姑娘配得上你,所以才撮合你俩。

你知不知道她还在复习,准备继续硕博连读?”

“我干吗要知道她的计划和打算?”况且他也看不出张薇这样的难得在哪里。

李淑珍摇头笑了,儿子既然有了意中人,怎么会关注不相干的异性呢?这孩子老说她轴,他不是知道他要起了倔劲,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陈星耀等不及了,问道:“你见甄珍了?她是不是很好?”

李淑珍想了想,提起女儿最喜欢的波伏娃书里的一句话,“‘有些女人把自己当成花束、大鸟笼;另外一些女人成为博物馆,还有些女人变成难解的符号’。”不确定地开口,“甄珍在我眼里像个难解的符号,怪神秘的。”

陈星耀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甄珍。

甄珍挑眉,这算是夸还是贬啊?“我其实是想活成博物馆来着。”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挺佩服李女士的犀利的。

这么容易过了母亲这一关,小陈压力顿减,调侃甄珍,“博物馆好啊,博大精深,博学多才,博采众长。”

甄珍给他一拳,回味道:“怪不得你妈会说出女性觉醒的话,原来她对女性的地位和权利问题感兴趣。”

“我说过要多陪陪父母,可事情太多,根本分不出多余的时间给他们,我想我这些年错过了好多。”小陈面露遗憾。

“我爸和我,忙生意,忙破案的时候,我妈却一个人在践行我姐的活法。还是我对我妈成见太深,我是干刑侦的,只要稍稍放点注意力在她身上,就能发现这些年她的所作所为,她的转变,可我却选择视而不见。”小陈越说声音越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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