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月出门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都轻飘飘地,骨头也好像软得不是她自己的了。
她是钟家的家生子,父母旁的没能给她,只给了她一副好容貌,后来又有幸被老夫人选中,便一直在百寿堂当差。
凭借着手脚麻利勤快,做事小意知礼,惜月才能一步步从茶水上的一个小婢熬到如今的二等大丫鬟。距离丫鬟界的最高荣誉,只有一步之遥。
然其间心酸,自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而不足与外人道。
惜月原以为自己的这一生,顶好能做到头等丫鬟,再由老夫人出面指一门亲,或是配个小管事,或是配个外放的小县官,然后夫妻俩互相扶持着,安安稳稳、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辈子。
却没想,老夫人在给九爷挑屋里人时,竟是舍了那些个有头有脸的,而选了她们这三个美姿色却没身家的二等丫鬟。
钟周氏近些年上了岁数,又抱了孙子,脾气倒真是收敛了不少,早年间对付二房的那些个狠厉的手段,慢慢地也遗失在贡寺的各个角落,在人们的印象里随着风被越吹越淡了。
此次这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再度出手,便是给青台官邸送去了几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理由更是堂皇正大,侍候九爷,给钟家开枝散叶。
可明眼人还是很轻松地就看出来了,这哪是去侍候九爷的,分明是去勾引九爷。若是真得勾引成功,再给三房填上几个小孙子,怕是九爷这一辈子,再别想在钟家抬头做人。
男人管不住下面的那玩意儿没人笑话,讨上多少房妻妾也没有闲话,但若是放任胡七胡八的女人生下自己的种,那就多多少少要让人看不起了。
血统的纯正与否,在这里,永远是身份和地位的绝对象征。和丫鬟生孩子,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由此可见,钟周氏虽日渐老迈,但余威犹在,而且经此一事,阖府上下也都看出来了,老夫人这是对三房上了心了。
三奶奶如今正有身孕,老夫人这么做,自是忌讳三房那个小的。谁都知道,正房子息一脉虚弱的很,三奶奶又是头一胎,是男是女、能不能养活都是未知。可三房那位七哥儿却是一天天健康地长大了,况且七哥儿的生母,乃是朝廷四品大员家的小姐。
只是主子们的这些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并不影响底下人攀高枝。
下人们的想不到那许多,他们只知道,不管老夫人怎么压制三房,九爷还是钟家的九爷不是,既然是钟家的九爷,也就还是他们的主子。所以这三个小丫头自知道消息以后,无不兴高采烈地憧憬着,憧憬着被九爷垂怜,憧憬着被九爷宠爱,更加地憧憬着自己能生下一男半女,好真正地成为三房的主子。
至于别人怎么看,那是别人的事,和她们何干?
到底是年轻人,思想简单而单纯。
惜月过了年才满十六,正是含苞待放,花一般的年龄。少女怀春,且九爷又有声名在外,她如何能不欢喜,纵然是嘴上不说,但多少次午夜梦回,她都是笑着醒来的。
外面的天雾蒙蒙的,阳光都躲在了云层的后面,看不见一丝的光,可是这一切看在惜月眼里,别有一番滋味,只觉得这灰色的天空也是和蔚蓝的天空一样美丽。
日子是不经过的,一转眼,惜月来青台官邸也有小半个月了。
因为有惜月贴身服侍着,许沅索性放了绿衣的假,正好赵党参由漠北种田归来,一家人趁着年节也可以团聚一下。
张升一行人出海至今都没有音讯,海上的天气瞬息万变,况又有海盗会不时出没,甚至不用钟景庭的暗示,许沅自己都觉得,那百来个人怕是凶多吉了。又想想这一年过得,实在是事事都不让能她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