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太妃笑着执过楚韶的手,显示出长辈惯有的亲昵,“奴才不懂事传错了话,本宫一听你来,高兴得不得了,恨不得亲自出来迎你。”
身旁的掌事宫女朝楚轻煦福了福身,为主子口中的错处做了赔罪。
伸手不打笑脸人,楚韶便也同太妃笑说,“我只当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吵了母妃小睡呢。”
文容语见他身上的华服绣着正宫皇后才配穿戴的凤凰图纹,银牙暗暗咬紧。
香岫上前提醒道:“妃妾见到君后,该行大礼。”
被楚轻煦压一头,文容语已是不服至极,绝不可能再对楚韶毕恭毕敬,这便刻意无视了香岫的言语警醒,准备搀过太妃先回殿内。
岂料太妃却道:“皇室的礼数不能随意抛诸脑后。”这话无形中也在敲打着楚韶,她不动声色地掰开文氏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你也该向皇后行大礼才是。”
“母妃...”文容语以为自己讨好了太妃,没想到太妃转头就把她卖了。
“文妃娘娘想是被幽禁久了,忘了该有的礼数。”
香岫转到文氏身后,手搭在文氏肩上,文容语仿若被石头压中了双肩,膝盖当场发软,竟生生跪在了楚韶面前——正如她当日在王府后院让下人逼迫楚韶下跪一样。
文容语怒道:“香岫,你!”
楚韶出言维护道:“香岫的意思就是本殿的意思。”
香岫便更有底气,见文氏不肯行叩拜之礼,便按着她后脑勺的发包,逼她磕头。
她在浣衣局待了三年,能徒手拧干一条浸水的棉被,一双手比掌刑的侍卫还有劲,文容语根本反抗不得,脸栽进雪里,朝楚韶磕了第一个响头。
文氏埋在雪里的双手收紧,她后背在轻微地颤抖,显然是屈辱愤怒到了一定程度。
香岫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还有两次礼,娘娘需要奴婢再帮帮忙吗?”
楚轻煦俯视着文容语跪伏的身躯,一如当日文容语俯视他。
“臣妾...”文容语直起脊背,抬头仰视着楚韶,一双眼眸浑浊如阴沟里的水,她咬牙切齿,尾音带颤,“参见君后殿下。”
终究是打落牙齿和血吞,自行向楚韶磕了余下两个响头。
如此,妃妾见君后的大礼才算完整。
永宁殿内,地龙生暖,太妃坐在了主位上,楚韶接过一盏温茶,奉到太妃面前,他仅仅是微微弯腰,并没有按照礼数下跪。
文容语刚刚褪去几分狼狈,立时想以其人之道还之:“君后是不懂奉茶的礼数吗?”
宁太妃也没有伸手接茶,按理说,新婚第一盏茶,该是跪奉的。
茶杯颇有几分烫手,楚韶耐着性子问太妃,“太妃就一定要喝跪奉的茶?”
宁太妃笑着道:“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纵使我舍不得你跪,也不得不遵从礼数啊!”
楚韶听明白了,不跪奉就不喝。
偏他就是不乐意跪中溱皇室的任何一个人。
“既如此,太妃这茶,不喝也罢了。”楚轻煦将茶杯放到一旁的桌上,当真不敬这杯茶了。
宁太妃脸上的笑彻底僵住,文容语愤然而起,“你这是对太妃不敬,蔑视礼法!”
“大婚那日,淮祯允诺我不必对任何人行任何礼,太妃不是例外,就连淮九顾也受不起我一拜。”楚轻煦冷眼瞧着文容语,“蔑视礼法的是淮祯,文妃如此义愤填膺,不如现在就去指责淮祯吧。”
“你...你胆敢非议帝王的过错!”文容语转身与太妃道,“母妃,他如此嚣张失礼,你也不管管吗?!”
宁太妃盯着桌上那盏茶,眸中浑暗,广袖下的护甲用力抵着手心,她脸上已不再堆起虚假的笑容,抬手挥退文容语,端起太后的架子来,故作大度:“礼数本就是做给人看的,本宫也不甚在意,两位都坐下吧。”
楚韶这便落座,文容语忿忿不平地坐在次一席的位置上。
宁太妃叹了口气道:“君上登基不足三月,后宫冷清,为了皇家子嗣着想,本宫有意让外臣之女进宫选妃,此事便交由君后来办,如何?”
旁人一听就知话头不对,帝后新婚第一天,太妃就让君后给君上选秀,这就跟寻常夫妻新婚第一日,婆婆就把媳妇叫来,好言好语劝她给丈夫添几房小妾一样,是在打正妻的脸呢。
文容语心头也硌应着选妃,但一想到选妃是在给楚韶难堪,她心口又猛地顺畅许多。
人人都知太妃是在刻意为难君后,连香岫都皱了眉头。
楚韶却欣然道:“君上要选妃那自然是太好了。”
妃嫔多一点,淮祯就不会日日来烦他一个人了!
楚韶想想都要在被窝里笑出声,可他只想讨得好处,却不想出力,“不过这选妃的事宜,我不想多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