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上女装,这回没理由拒绝大夫的看诊了。
秦姒眼一闭,将黑糊糊的药汁一口气灌进肚里。
她瞥向东宫空落落的双手:以前劝东宫喝药的时候,碟子里总有几块糖来着,现在换成她病了,东宫却并不认为她需要这种哄舌头的东西。
好吧,她确实是不需要的,只是觉得不公平而已。
打发走闲杂人等,东宫掀开熏香炉的小盖,瞅瞅里面的几片叶子。
“一点效用也没有。”他埋怨。
宫里驱蚊是用研磨压饼之后的香,民间暂时还没有用上那种高档货的道理。偏偏他听见蚊虫在身侧飞舞就心烦。
秦姒指指屋顶:“放帐子下来吧?”
“不。”东宫想也没想便拒绝。
怪人,秦姒暗想着,问:“殿下,这回出京,你带了多少皇卫呢?”
“十人。子音说少于这个数,他不会答应了。”东宫笑嘻嘻地回答,“都交给张举人安置去了,你别说,你家师爷还真挺有本事。”
“那是当然,否则,在下也不会请张大哥随行。”
没提到还好,一谈到让张缇陪同,东宫的脸就垮了下来。“孤男寡女总是不妥。”他哼了哼,坐到秦姒身边来。
“殿下,现在你我,不也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秦姒微笑,“若是皇卫大哥传了出去,你让四姑娘的脸往哪里放?”
“快些嫁入皇城,不就成了?你我本就是夫妻,共处一室才理所当然。”
东宫说着,拆开卷宗的封线,选出两页案纸:“四姑娘,你来看。案子明明白白,审得也并无不妥,父皇让你下栋州,是要查什么?”
他说着,有意无意地就斜了过去,几乎要靠到秦姒肩上。
却见眼前白光一闪,秦姒出手如电抽走了他指间的纸张,顺势卷着薄被躲到席子的另一端,摆明了拒绝被吃豆腐。
飞快扫过几页记载,她心底有数,对东宫解释到:“殿下请看,这里是县里初审,这张的则是州府审案记录,两者相比,有何不同?”
“有什么不同吗?”东宫并不看她递回的案纸,只将话反问。
秦姒道:“人证不一样。”
“哦?”
反正你是坐着等我分析就对了。秦姒腹诽着,微笑讲解:“第一回县衙审案时候,去的人证较多,这里能看见的姓氏有六个。卷宗袋里有分别的证词和手印。而第二回,去的人证就减少到了两人,这两人的证词包括了从另外四人处听说的部分。”
“有不能赶到州府的人,那就凭画押的证供,也能作算。”
“可殿下,这四位没有到场的人证,其中有绝对应当出现在堂上的啊!”
“谁呢?”
白纸黑字写着呢——你当真是把资料当故事看不成?
秦姒无奈:“正是死者的正妻与妾室。即使妾室不得入场,正妻也是应当出现的,因为提起诉讼的正是这位夫人。”
她将递过去的两份记录收回,耐心解释到:“州府的复审是以非公开的方式进行的,但仅有疑犯与两名证人,并无原告到场,并且卷宗袋里,没有列出原告不到的理由。这一点岂不奇怪?告状者未出席申诉,难道不应择日再审?或者是州府急于落判,潦草为之?”
东宫插言:“即使行为潦草,也不构成重审的理由。”
“理由是圣上疑心有误,决定将犯妇押解上京秋审。”这个理由摆出来,绝对无人敢非议。无论如何,一定要将疑犯从栋州大牢里押出来,带到京城去做文章。
难得有整倒兵部老尚书的机会,不可错失。
秦姒进一步解说道:“殿下你看卷宗袋内,县里的过堂记载,是否每份的墨迹都均匀如一?这证明其口供并非实时笔录,而是事后撰写。”
她顿了顿,补充道:“又或许是事前撰写,那情况就更为恶劣。届时,问过疑犯,就能明了啊!”
说了一通,却没见东宫吭声。秦姒转眼看着他,发现他正定定地注视着自己的脸。
“殿下,回神啦!”她没好气地叩叩席子。
“啊?……哦。”东宫这才眨眨眼,歪着头看看别处,但他很快又回了头,轻声说,“本宫觉着,秦晏侃侃而谈的时候,最是好看。”
他的称呼又变了,从四姑娘变回秦晏。这二字来历长久,更是以往天天挂在嘴边的,在他看来,更能触动四姑娘的心弦。
秦姒不自在地清清嗓子,佯怒斥道:“殿下,我在讲正事!”
“本宫也是说正事。”东宫一本正经地回答,“可惜秦晏不爱长篇大论,否则那得多么赏心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