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金角银边草肚皮。
围棋注重布局,一般下棋的思路是先占角,再拆边,呈包围之势,往中间发展。毕竟围棋,主要就是一个围字。
而落子天元,指的是开手就落子在整个棋盘最中心的位置。倒也不是不能这么下,只是第一子就落在这个位置,不是不会下棋,就是自诩棋艺高超,存着蔑视对方的意思。
宗钺自然不可能不会下棋,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他是蔑视。
凤笙不为所动,十分平庸地在左下角落下一子,也并未对宗钺的蔑视做出任何回应,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起来。
对于高手来说,一盘棋刚开始时并不难,几乎不需要费什么脑子,就知道自己该如何布局。所以两人下的非常快,奉茶上来的知春,只觉一阵眼花缭乱,两人便落了十几子。
她小心翼翼把茶放在桌上,正想退开,被凤笙叫住了。
“寻些零嘴来吃。”
知春看了宗钺一眼,默了默,去一旁打开茶柜,从里面端出几个小碟子。
有瓜子、栗子、茴香豆、五香花生,光瓜子就有两种,还有一碟子蜜饯。知秋去挪了张小几来,摆在一旁。
凤笙挥挥手,两人便退开了,她则摸了瓜子来吃。
而此时此刻,棋局已经到了紧要处,都下得很慢。凤笙吃着小零嘴,倒也能打发时间。
看得出她下得游刃有余,不然会这么嘎吱嘎吱吃零嘴。
宗钺听着这声音,再看棋面,紧了禁后槽牙。
“这瓜子不错,是不是换了一家?”
知春道:“以前经常买的那家关门了,这是新找的一家店,少爷要是喜欢,奴婢让人再去买一些。”
“不错。”
宗钺终于落下一子,凤笙空出一手提起棋子,风淡云轻地放在棋盘上。
又轮到宗钺了。
又下了几手,宗钺将手里捏的子,扔到一旁。
“你没话对我说?”
“什么?”
宗钺绷着嘴角,看着对面那张无辜的脸。
还真是无辜,棕黑色的围脖将她的脸衬得十分白净,明明寡淡的脸,却因为那双墨染似的眉眼,多了几分肆意飞扬。
与第一次见到的她,完全不同。
也不同那日孙家,众目睽睽之下,她伶牙俐齿的虚张声势。甚至与扬州再见也不同,有时候宗钺真的很疑惑,她到底有多少张脸。
“需要本王提醒你?”
凤笙眨了眨眼:“魏王殿下是说救命之恩吗?学生与你道过谢,既然殿下再提此事,那我再次跟您道谢,若不是殿下您,那日恐怕我性命堪忧。”
宗钺就感觉腾地一下,无名火更甚。
“方凤笙,你跟本王装傻?”他不信她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魏王殿下,你说的话学生实在不懂……”
宗钺站起来,因为动作太猛,打翻了棋盘。他并未停留,像一阵风似的卷走了。
“哎,你说这人也真是莫名其妙,发什么火嘛。”
嘴里这么说着,凤笙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却有些怪异。站了会儿,她蹲下去捡棋子,被吓愣住的知春知秋,也忙过来捡棋子。
“扫兴!你们捡,我出去一趟。”凤笙直起腰道。
“少爷,您去哪儿,外面那么冷,您的病还没好。”
“我去找范兄。”
范晋川不在后衙,在前衙。
凤笙在二堂后面的书房,找到了他。
“贤弟。”
看见凤笙,大案后的范晋川目光一阵闪烁,“可有事,我这里还有些公务。”
“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好几日没见到大人了,觉得有点奇怪。”
“奇怪什么?”范晋川站起来,去书橱前佯装找东西,“我这阵子公务实在繁忙,才会无暇去看贤弟,贤弟的病可好些了?大夫既让你多养些日子,你还是少往外面跑,现在天气寒冷,恐会招来风寒。”
“我在房里待闷了,才会出来走走。”凤笙走近了些,在书案上看了看,又扬眉看他:“至于我奇怪什么,当然是范兄的态度了,我总觉得范兄最近似乎在躲我。”
“躲你?怎么可能,贤弟是不是误会了,我就是最近公务繁忙。”
所以人太正直老实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就例如范晋川吧,他说这种谎,简直太明显了,一看就很心虚。
凤笙无奈,去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是发生了什么事?”
“真没什么事,贤弟不要多想。”
“但我是你的师爷,如果你一直这么闪烁其辞,态度回避,可能我这个师爷就做不下去了。”
范晋川浑身一震,有点苦涩道:“是因为魏王殿下?”
凤笙好奇问:“大人为何如此想?”
范晋川有点站不住了,总是这么背着身,太失礼了。他随手拿了一卷书,往书案那处走,却又没坐下,而是又开始整理桌面。
“魏王这趟似乎为你而来,他又曾动过想招你为清客的念头,看得出来这种念头还没打消,所以……”
“所以你觉得我会和魏王离开?”
“他对你有救命之恩,如果他开口,想必贤弟不好拒绝。”
凤笙的脸冷了下来:“那是谁告诉你,我会跟他走?”
范晋川抬眼去看她:“那贤弟不跟魏王走?”
他这个眼神实在太澄净,又带着点说不明道不清的忐忑,凤笙明明很生气,火儿却莫名其妙地没了,变成了无奈。
“我们要做的事还没有做完,我怎么可能会离开。”
范晋川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原来贤弟没打算要走?”
“你很希望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