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公府的人前脚离开,惠王的书房后脚就传来阵阵碎响。
偌大的书房中,博古架上的瓷器摆件被砸了一空,地上一片狼藉。
“小心忍耐,静待后事?都这种时候了,还让我小心忍耐?!”惠王一改平时人前表现的温和,眼里充满了红血丝,满脸狰狞。
这时,门突然响了,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
这种时候,在书房侍候的下人们都不敢前来打搅,没想到竟有人敢来摸虎须?惠王瞪了过去,却在看见来人后,转为皱眉,人也去了书案后坐了下来。
“陆先生怎么这时候来了?”
对方不答反问:“殿下还在因承恩公府的事生气?”
此人已是花甲之年,发须灰白,长了张容字脸,身材消瘦,穿一身灰色的直裰,说话时抚着胡须,慢条斯理,倒有几分谋士的模样。
他正是惠王的幕僚,人称陆先生,自打惠王浪子回头后,为他出谋划策办成了不少事,因此深受惠王的信赖。
承恩公府派人来惠王府传话,也许旁人不知道,但瞒不过陆先生,因此无人敢来书房,唯独他来了。
惠王没有说话。
陆先生捏着胡子又道:“事情是明摆着的,当初陆某建议殿下,在那周会入京之前下手为宜,可陈家那边却是推三阻四,托口看管极严不好下手,非要等到人入了京又进了大理寺,才下手灭口,如今正值风头浪尖之上,陈家让殿下小心忍耐也没有说错。”
这话从字面上没什么问题,但从陆先生口中说出来却颇有含义,惠王也不是傻子,当即问道:“陆先生是为何意?”
“陆某倒没有什么其他意思,只是想提醒殿下要以防陈家做两手准备。”
“何意?!”惠王面容一凝。
“当年陈家便命人接触过魏王,只是魏王从来对他们不理不睬,虽这事是陈家假托承恩公府陈家做下的,但背后何尝没有江西陈家的影子。这就说明陈家其实并不看好殿下,只因明面上陈家乃殿下外家,自然要帮衬殿下。
“可明面上是如此,真代表他们没有其他想法,不然何必接触魏王?此事被殿下刻意弄砸之后,魏王和丽皇贵妃也没放过机会,趁机咬了皇后娘娘和您一口,看似您受到了重击,实则却恰恰切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绝了陈家的后路,让陈家彻底只能为您所用。
“如今时过境迁,早年魏王一直低调做人,于大位之上似乎也没有什么想法。可如今他先是入朝,状似被逼无奈去了山西,又步入众人给他设下的局,看似危机四伏,实际上何尝不是他的机会。
“果然魏王山西之行虽少不了有些小波折,但一切还算顺利,又因抗灾治蝗颇有成效,一时间声名大噪,人虽不在朝堂,但朝堂尽是他的传说。想必等山西事毕,他得成归来,在朝堂上的声望将是旁人难及。这种情况下,陈家会生出点别的想法,也是正常。”
陆先生这番话说得极长,但惠王一直屏息静气听着,而随着渐渐听下来,惠王也听明白陆先生的意思,面容扭曲起来。
朝堂之上从来少不了骑墙两边望的人,就像魏王此行山西,那些当地官员有多少都是别家派系之人,说起来也是一系梁柱,可他们骑着墙头两边望的时候,哪怕是他们上面的人,也控制不住。
说白了皇子与朝臣之间,与其说是附庸,不如说是互相利用。在危急自己官位之时,他们也不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然官位丢了,现拥有的一切都没了。
从龙之功人人都想,可前提是把命和官位保住。
之前有山西的消息传来,惠王偶遇赵王吴王之流,见他们面色阴沉,心中还不免有几分嘲笑心态。如今他最大的仰仗——陈家,也疑似这么干的时候,他笑不出来了。
“殿下可别忘了,江西陈家是江西陈家,承恩公府陈家是承恩公府家,若当年陈家不是做了两手打算,江西陈家怎会和承恩公府分家,他们自有图谋和打算,旁人说道不得,左不过就是审时度势,不愿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可在当年来看,这不过是小心求全保存实力之举,在这种时候,却干系着殿下大事。”
如果陈家真做了两手打算,必然不会全心全意帮惠王,惠王如今在朝中能有这般威势,全靠江西陈暗中发动了力量。只指望承恩公府陈家,他还是那个失势的大皇子,而不是惠王。
如今他对上魏王,尚显弱势,若是江西陈有所保留,他的下场会是如何?
惠王感觉到不寒而栗,脸色一时间宛如开了染坊,变幻莫测。
“那陆先生,本王现下该怎么办?”
陆先生是有备而来,自然还有后话。
“殿下可把当年做过的事再做一遍,让山西陈家和魏王彻底结下死仇,想必如此一来,江西陈家再不会另谋出路了。”
惠王眼睛一亮,“陆先生大智,真乃本王倚重之国梁。”
此言算是示好了,国梁?以惠王如今地位,自然不能用国梁来称呼身边的幕僚。这是在向陆先生暗示,以后待他得等大宝之后,陆先生就是他的肱股之臣。
而陆先生恰恰求得也是这些。
只要在惠王身边为幕,就避不开陈家这个庞然大物,可若是惠王与陈家生了嫌隙,他自然就一跃而起成了第一人。
之后二人又就如何让山西陈和魏王结仇做出商量,一直到月上枝头时,才拿出大概的方针。
凤笙想去一趟山西。
这个念头打从清风道长回京以后就动了,可看着珒哥儿和越大越调皮的玹哥儿,她又总是犹豫。
心里想着魏王大概秋收之后就能回京,也没几个月了,可这几个月让她想起来却极为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