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为何会瞒着?
显而易见,建平帝并不想魏王分心,不想他因为顾忌他龙体而动摇士气,想让他一鼓作气把这件事办成了。
“行了,你们也别太担心,太医院有一大半人都在这儿守着,你们长途跋涉,还是去歇息休整一下再来。就算你们父皇真的不好了,也不会这么快,我还在这里守着。”说着,皇贵妃回头看了看龙榻上陷入昏迷中的建平帝。
自打建平帝陷入昏迷多清醒的时候少时,皇贵妃就一直待在乾清宫没出去过,寸步不离地守在这儿。
“母妃……”凤笙有些犹豫。
“快去吧,别担心我。”皇贵妃说。
凤笙只能跟魏王走了,两人也没出宫,而是去了皇贵妃所住的咸福宫。
在这里,两人见到了快两年没见到的儿子们,宗珒如今已经成了一个小少年,而宗玹也已经长大了。
六年多的时光荏苒而过,回头看去才发现时间过得如此快。
一家人简单地说了些话,也没功夫更没心思去庆贺一家人的久别重逢,建平帝的倒下,就像一个秤砣重重的压在所有人的心上。
他是建平帝,他勤政爱民,他雄才大略,他无坚不摧,他也许帝王心难测,却给人一种稳如泰山之感,似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只要你回头去看,他都在哪儿。
可现在这座山却要倒了。
直至此时,魏王依旧有种做梦的感觉。
“你也别想太多,父皇到底上了年纪。”凤笙劝道。
魏王默了默,有些恍然道:“这几年是我这几十年来最安心的几年,什么都不用想,只用埋着头把差事办成了就行,不用害怕被人从背后捅刀,不用瞻前顾后,因为我知道父皇会支持我,这同样也是他想做成的事。
“从当年我领差下江南,这些年来经历了太多,也看见了太多,江山于我们这样的龙子凤孙来说,似乎天经地义就该存在在那里,我们不需要对它费太多的心思,因为我们天然凌驾于众人之上,只要能坐上储君的位置,这个天下就将会是我们的。
“可这个天下它到底是怎样的,该如何去掌管它,我们却从不知道。我们不知道百姓种一亩田会有多少收成,又会有多少能交给朝廷,我们不知道米盐作价几何,不知道看似貌不其扬人人都会吃到的盐,竟然暗藏着如此大的弊政。
“不知道在海外,我们大周早已不是令万邦来朝的泱泱上国,还有别的国家已经远超了我们,我以为还会有充足的时间,让我们出去游山玩水一段时间,再回来进行接下来的其他事,却突然发现原来早就没时间了。”
凤笙沉默。
她与魏王夫妻几十年,可这样的魏王却是她第一次见到。也许这就是心灵支柱轰然崩塌,必然会面临的张皇失措?
这种事是没办法劝的,她只能静静地陪着他坐在那儿,任他去慢慢沉淀,并接受这个现实。
德旺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的声音里带着惊惶,似乎就昭示着不祥。
“殿下,皇贵妃召您速速前去乾清宫,陛下不好了……”
等两人带着孩子匆匆赶到乾清宫,还没走进乾清门,就听见里面传来阵阵哭声。
魏王慢慢地走了进去,凤笙领着三个孩子随后。
进了寝殿,除了满地跪的都是奴才,远远就看见皇贵妃趴在龙榻上的身影。
她跪在龙榻前,低垂着头,脸还埋在建平帝掌心里,就那样静静地趴着,一动也不动。
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凤笙忍不住想叫一声她,皇贵妃突然直起腰,回过头。
眼神是凤笙从没有在她身上见到过的。
“你们父皇他,山陵崩塌了……”
“母妃!”
举国哀悼,一夕之间紫禁城就被层层白色给淹没。
到处都是哭声,甚至明明已经远离了,耳边还回绕着哭声。
宗钺按部就班地成为了嗣皇帝,为先帝举行丧葬之礼,为其拟定谥号,并在群臣再三劝说下登了基。
待丧葬之礼完毕,宗钺也整整瘦了一圈,而紫禁城也像他一样,完全没缓过劲儿来,陷入持续的低迷之中。
在这期间,皇贵妃被封为圣母皇太后,坐上太后的位置,凤笙的封后诏书也下了,只等礼部安排册封大典事宜。
冬去春来,大地焕发出无限生机,紫禁城也像个久病康愈的病人,渐渐有了色彩。
立后之后充盈后宫,是老生常谈之事,宗钺却以要为先帝守孝三年给拒了。
其实这么多年来朝臣也算是看明白了,陛下就是十足的惧妻如惧虎,他还是魏王那会儿,和方皇后成婚二十多载,一直没有纳过妾,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难道就因为现在成了皇帝,就能改变秉性?
明显是不可能的嘛。
且这方皇后可不是善茬,智谋心计丝毫不逊于男子。这些年魏王两口子在外面做下的一些事,朝臣们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也通过人言及身边的例子见识过了。
谁愿意得罪这样一个皇后?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所以宗钺前脚给推了,那些上书的大臣们也没多说什么,俨然一副‘我身为臣子我要尽到臣子的义务,既然陛下不领情,那身为臣子的就不多浪费口舌’的架势。
不过这么一来,倒是给宗钺和凤笙省了不少事,免得为了这种事还要斗智斗勇,实在是无聊至极。
凤笙的身份变化,俨然也影响到她的生活。
以前当王妃的时候,可以紧闭王府大门自己过自己的日子,现在可不行了。
一国之后是什么?是国母,乃天下女子表率。
都知道方皇后驭夫有道,本人也足智多谋,非寻常女人能比,于是找皇后来出主意做主的命妇渐渐就多了起来。
从某某大人宠妾灭妻,到某侯爷逾制纳妾,总而言之就是东家长西家短。
虽然这东家西家都是非同一般人的人家,但既然扯到家事,左不过就是那些狗屁倒灶的破事。凤笙推不得躲不得,只能苦哈哈地一边帮着做主出主意,一边没少听些京里的趣闻轶事。
这些看似琐碎,其实也不是没作用,至少当宗钺查办起某个官员时,冷不丁就能从凤笙这里听到些关于对方府里的私密事,也给宗钺帮了好几个大忙。
而宗钺,如果说刚做皇帝时,他雄心壮志,充满了无限抱负,如今被那些如山般的政务日复一日的压下来,也尝尽了其中的酸甜苦辣,终于明白为何当年父皇面相不老,却早生华发,原来都是给愁的。
夫妻二人虽处境不同,但境遇竟出奇的相似,也算是同病相怜了。偶尔有了空闲,宗钺也没少当凤笙抱怨,诸如皇帝真不是人干的之类的话。
还说让宗珒赶快长,等他能独当一面的时候,他就退位给儿子,带着凤笙去云游天下。
当然,这也仅仅是说说而已,近些年却是莫想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完结了。
这句话我说得极为心虚,这本书也写得断断续续,中间因为卡文、家里有事、要更另一本总是断更,让许多亲都对我失望了。
说些完结语,在我的设想中,这本书应该会在魏王登基后完结,毕竟登基以后还有许多许多事,不过那也都是后来的事了,可以预料的是宗钺和凤笙会一直不离不弃,毕竟两人之间的感情确定的极早。
对外通商篇,我思虑再三,没有细写。这篇的背景算是明清结合,而明清时候的海上若是要写,左不过就是围绕着皇帝、官员、海商、海盗(海寇)、夷人来转。
曾经我在《家养小首辅》里,写过薛庭儴作为一个年轻的官员来到浙江宁波,为开海禁之事立下了汗马功劳,其中发生了许多精彩的故事。可作为一个板上钉钉是未来皇帝的魏王,我觉得不太好展开。
其实也不是不好展开,只是身份带来的压倒性优势,让彼此之间的胜负显然少了许多可供猜度的,因此必然少了许多趣味兴,所以便简略了。
其实明清的时候,尤其是明朝,海上的故事实在太多太多了,我曾经专门找过这方面的资料,进行了一些深入的了解,对这个世界背景特别喜欢。也许以后还会尝试类似海上的剧情,但我不会去写官写王爷,也许会换个角度,例如一个大海盗或者女海盗什么的,不过那也是以后的事了。
说到这里,我唯一的感慨就是以后再也不双开了,双开要人命,也谢谢一直追下来的亲对我不离不弃,我愧对你们,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关于番外,其实我想过番外写写皇贵妃和建平帝的故事,毕竟我实在很喜欢这两个人,觉得他们可以写的东西有很多,但因为我没忍住把这个梗单独拿去开了一本书——《媵宠》,所以也只能搁浅,好奇的可以去看媵宠。
至于孩子们,说实话我不太喜欢写孩子们的番外,可能是因为写多了,也可能是我一直觉得孩子的以后其实和男女主的故事是有割裂性的,留白比较好,不适宜深挖。
么么哒,爱你们。
2019.5.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