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奕鹤笑着收回菜单，唤来服务员点了菜。不一会儿锅底先上了来，两人一人一口小锅，放在面前镶在桌面上的电磁炉上滚开。配菜也一一上齐了，倪奕鹤拿起一扎奇异果鲜榨果汁，斟了一杯递给骅幼慈，道：“咱们以果汁代酒，好好干一杯。遇见你真高兴，老同学……”
骅幼慈笑着和他碰了杯，两人喝了几口果汁，便吃将起来。倪奕鹤道：“这么多年在外面，好难得吃到家乡的火锅，感觉如何？”骅幼慈道：“环境不错，味道也还可以。不过我还是怀念小时候那种门面破落的麻辣烫小店，一口诺大的铁锅，不管认识不认识的人都围成一圈坐了，菜用竹签儿穿了，放在锅里煮熟，再各自进碗里就着蘸水吃。每次一放学，就和黎孜、汪芳、袁媛几个人去吃，每天都吃个半饱才回家的。”
倪奕鹤哈哈笑道：“是啊，你们女生就是嘴馋，每次放学回家路上，就看你们沿着那路边的小摊一路吃回家去……那会儿你们四个号称‘四-人-帮’，走到哪儿都扎眼，现在你跟她们还联系吗？”骅幼慈吃吃笑道：“什么‘四-人-帮’啊，人家也叫‘四朵金花’好不好？现在啊，我就跟汪芳还有些联系，时不时的通通电话，其他两个也没有了。电话里存了号码也很少会想起来要联系。只有一次袁媛单位组织来上海旅游，我们就见了一面。你呢？你现在还跟哪些人有联系？”
倪奕鹤道：“我就更少了，初中同学几乎都断了联系，倒是高中同学要联系得多些。前两天刚参加了高中同学聚会。”骅幼慈道：“对了，你后来高中到底上的哪个中学啊？中考那会儿，一会儿听说你要去外地念高中，一会儿又听说你报考了六中，后来到底读的哪里？”倪奕鹤道：“六中啊，我的第一志愿就是报考的六中。之前家里人有想法让我去海南上高中，可最后我妈还是让我留在这边上完高中，大学再自己考出去。你呢？你高中上的哪里？”
骅幼慈道：“我考了一中，好险，刚刚过分数线1分而已。结果还是被录取了。若当时没考上一中的话，我可能也上六中了。”倪奕鹤道：“你第二志愿报的是六中？”骅幼慈点头道：“是啊……”她暗自感到自己的脸似乎有些潮红了起来，却只道是火锅太烫又辣的缘故，又继续问道：“高中上完，你直接考去上海了吗？”
倪奕鹤似乎也感觉到有些热，便将身上那件驼色夹克外套脱了下来，露出里面一件雪白而笔挺的衬衫来，方才答道：“没有，我考去了北京师范大学文学系比较文学专业。”骅幼慈一听，面露惊讶之色，笑道：“你竟然读了文学系？”
倪奕鹤看了她一眼，便也笑道：“怎么了？我不可以念文学系？你呢？你大学哪里念的？”骅幼慈道：“我考的是上海复旦大学经济系对外贸易专业兼修企业管理。”倪奕鹤听闻，却也一脸的惊讶，道：“你居然读的是经济贸易？记得那会儿你不是很喜欢文学吗？我还以为你将来一定会选文学系呢！”
骅幼慈笑道：“我是从小喜欢文学，但我一直不认为真正的文学是在文学系里念出来的。但其实我也不喜欢经济。你呢？怎么会选文学系？那会儿可是大冷门啊，大家都不知道文学系读出来除了当老师外还有什么别的出路。”
倪奕鹤笑道：“还是你的见解到位，真正的文学确实不能从文学系里念出来。可我还是选了，看来我骨子里还是比你更文艺一些。哈哈哈！”骅幼慈笑道：“你看啊，咱们俩年少的时候都热爱文学，可最终面对选择的时候，你依然可以选择你之所爱。而我呢？不得不承认在我的选择中有为将来谋生的成分。因为那会儿我既不想当老师，也不敢想自己能靠卖文章糊口。从小写作文就极其厌恶命题作文，若要我靠卖文章度日，我恐怕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所以还是选了个将来就业容易一些的专业。可其实有一段时间我真后悔当初没有选择文学系，后来还曾经动过心思去读个在职的文学专业，最后也没成行。”
倪奕鹤夹了一些蔬菜放在她的锅里煮，又给两人添了些果汁，道：“你意思是说我的选择是没有考虑生计问题的，而你是迫于无奈放弃了自己所喜欢的文学专业？”骅幼慈哈哈笑了起来，摇摇头道：“不完全是，但潜意识中肯定有一部分的影响因素。你一直家境比较好，你不用考虑学了文学以后的出路问题。但对于我或许就不是这样了，也或许是家庭环境造成的认知上的不足。这其实本来就是一个悖论。有一种人选择了自己心之所向往的，我们称之为梦想也好，不论在旁人看来多么的不切实际，但只要持之以恒，他必定会一直活在实践梦想、创造奇迹的过程中，不论最终能获得多大的成就，这种生活本身其实就是一种‘成就’。另一种人为了营生问题而放弃了自己心中的梦想，其结果就是他将永远活在为度日而度日的生存状态下。这其实跟钱多钱少没有关系，前者可以很穷也很伟大，后者可以很富却很卑微。”
倪奕鹤听她忽然发表这样一席言论，不禁对她竖起了大拇指，道：“果然透彻，看来这些年你用你文学的心活在俗世间，感悟不少啊！”说的两人一起哈哈笑了起来，谈笑之间，恍惚又回到了那十四五岁的青春年华，谈的都是文学、哲学、梦想与人生。
吃完饭，骅幼慈没有让倪奕鹤送，而是自己步行回家。她沿着那条熟悉的护城河岸一直走，河面上飘着一两只打捞垃圾和清理河道的船只，清洁工人们穿着蓝色的制服、橘黄色的荧光背心，手上拿着长长的竹竿子，用那竹竿子上的网兜打捞河面上漂浮的各种垃圾。与倪奕鹤的这场偶遇，竟然令那些埋藏在记忆深处、无人知晓的关于青春的秘密争相苏醒了过来，一下子就将她带回了那些青涩懵懂的少年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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