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人布局好似行云流水,潇洒自如,却招招凶狠无情。
天意自古高难问,逼得娄衡没有喘息的机会。
人仿佛困在笼中的猛兽,暴跳如雷,狂撕乱咬,无论怎么努力却咬不开这老天爷密密匝匝的包围圈。
娄衡双目瞪圆,急汗如豆,感知着局里挣扎的人生败色渐浓。
这不是温文尔雅的游戏,它是一场血肉横飞的大搏杀!
好像真的有无数生灵在易子而食,白骨露于野。
化身的棋局中人,这一刻忍无可忍,既然苍天已死,那就黄天当立吧。
青筋遍布满是老茧的手能种田也能杀人!
扼住命运的喉咙,走每一步,棋局中都仿佛在叫喊:“我受够了!我今天才像一条汉子!”
森冷地天意回答:“你必死!”
娄衡的攻势排山倒海,招招带着冲天的怒气。
一个复仇的英雄才会具备那样的力量,这力量如此灼热,犹如刚刚喷出火山口的岩浆,浩浩荡荡,毁灭万物。
棋中人置自己的生死不顾,专心致志地斩上龙庭。
挥剑时,任对方猛砍自己的躯体,却更加凶恶地刺向对方的要害。
棋中人席卷天下,三千越甲可吞吴,百二秦关终属楚。
棋局中旁响起一声琵琶,清亮悠扬。
琵琶先缓后急,奏的是千古名曲《十面埋伏》。
又有无数琵琶应和,嘈嘈切切,声环棋局。小小棋盘升起一股血气,先在周围盘桓,积蓄势大,冲破山谷,红殷殷直冲霄汉。
天空忽然炸响密密麻麻焦雷,继而群雷滚滚而下。
琵琶声脆音亮,激越如潮,仿佛尖利的锥子,刺透闷雷,挺头而出。
两者互压互盖,反复交错,伴那一柱血光,渲染得天地轰轰烈烈。
娄衡棋中人攻克了天子龙庭,沧海桑田,一场大转换。
终于胜天半子!
娄衡回头看看,真是胜利来之不易,这棋局直扣内心,逼问自己本心。
必须最后以雷霆之道,刚毅勇猛,一往无前。
置之死地而后生,才能向死而生,做到胜天半子。
看那高深莫测一只天人之手,仿佛也没有那么高不可攀了。
娄衡挺身而起,直接掀掉了这个天人棋盘。
没有必要进行第二局了,我意已出。
而不知何时起,棋盘旁边已经站了数个鬼影,可能是剑中的原主人吧,一个手持节杖,一个头戴羽冠,还有一位半边身子的老残鬼。
雷凌真君丢了节杖,先失岸然气度;雷度真君扯去纶巾,不见大能风采。
半边身子的九元挨到棋桌边,显出了惊讶,扁着没牙嘴巴喃喃道:“胜天半子,全在……”
心里急,手上一运法力,竟把鬼躯又震散些许。
最后一道雷光,天空东方一颗大星雪亮。
雷光已尽,众人一起伸长脖颈,品这一局,恨不得变作棋子跳入棋盘,以身替之。
然而望眼欲穿,终于不能,满桌长吁短叹,皆为半子之胜感叹。
几人呆若木鸡,似乎想到从前,一掬热泪滚滚而下。
众人转向娄衡,目光沉沉,宛如看继承人。
先辈们伸手指定娄衡,神情庄严地道:“勿失此剑荣光!”
鬼影们巍巍飘起,霎时内外寂静,空气凝结,不见鬼影,空留一腔浩然。
眼前天人幽幽叹息:“唉……,愿汝善用之……”
一只天人玉手徐徐缩回,棋前不复见人影。
有一顶尖气度皇袍老者出现在山谷囗。
身后领着好似曾经被雷霆法剑斩杀过的怨魂蜂拥至雷棋山谷。
雷棋山谷黑雾漫漫,鬼影重重,恰似神人布下黑色帷幔。
众怨鬼举目一望,大惊大悲。
只见谷中棋盘掀开,落入雪中。
娄衡立于中央,昂首向天,一身青衫,有傲然气度。
一只猪头怪鬼魂,面貌凄然,似怨似悲。
“他居然赢了?雷霆法剑这凶剑又有新主了?可恨。”
怨魂作出种种推测,议论纷纷。
皇袍老者失色,亦觉惶惑,四处蹒跚寻思。
他在雪间转绕几圈,又爬到桌下,看着棋局。
看着看着,不觉失声惊叫:“这……这……”
皇袍老者思忖许久,方明悟娄衡那颗勇毅道心。
磅礴大气,大道独行,一往无前,向天挥剑,实在是他生平所见的道心中的上成者。
群山巍峨,环雷棋山谷而立,长天苍苍,垂浓雾而下。
又有怨魂盘旋山间,长啸凄厉。
怨魂围拢归来皇袍老者,见他肃然神情皆不解。
纷纷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老者答:“下棋。”
“下个棋又怎么了,有什么可吃惊的?”
老者沉默不语。
良久,沉甸甸道出一句:“与天下棋!”
怨魂震撼,追问:“剑灵之中的那抹天道意志!赢了还是输了?”
老者闭目良久,回想那充当一枚棋子的庄稼汉,挥剑斩龙庭,激情澎湃。
他双手握拳冲天高举,喊得山野震荡,风雪悚然——“向天挥剑,胜天半子!”
众冤魂看向娄衡,目光无不恭敬而又肃然。
……
娄衡回到了剑池旁边,手中还多了那一把紫光纹路的雷霆法剑。
刚刚自己进入的是剑中小空间,进行试炼。
这把雷霆法剑确实被自己吸引而来,但他却比自己想象中的更要强大,如果不是自己道心过关,恐怕这一次难了。
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这把法剑历史源远流长,起码掌握过它的就不下三个真君。
而且还附带一个存生灵的山谷小空间,它曾经的品阶比自己想象中还高。
如果不是岁月久远,掉到了四阶,恐怕也轮不到自己,不过只要蕴养下去,这法剑潜力无限。
而这一次最大的收获,则是彻底纯粹了自己的道心。
“我以我心问大道,娄君背剑主苍生。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雷霆修道者,要永远有向天挥剑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