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公司都已经开始放假,不用忙公司的任何事,温燃得闲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在酒店里给温志成写信。
给父亲写信这件事,并不是件容易事。
温燃脑海里不断涌进温志成疼她的、宠她的那些事,也涌进她对他说的那些难听的、令她后悔的话。
在纸上写着一句又一句谢谢、对不起,也写下希望他不再有病痛。
就像在写给父亲的永别信。
终于写完时,信纸因为晕开的湿泪而变得皱巴巴的,有些字迹都被泪水化开,等纸干了,温燃又提笔描上那些模糊的字。
仔细放进棕黄色的信封里,信封变鼓,像往红包里塞进去一沓钱,不知道温志成会不会以为她在给他发红包。
温燃这么想着,把自己逗笑了,然后拿出沈砚给她的冰块敷肿得快睁不开的眼睛。
相信每个女儿在给即将离世的父亲写信时,都会哭的吧。
温燃擦着眼泪想,才不是她脆弱。
温燃在给父亲写信的过程中,想通了很多事,好像一夜之间突然长大。
石磊和杨淼再次给她打来电话,她没有再迁怒于石磊和杨淼,给俩人发了新年红包,笑着发语音让俩人好好过年,等着节后聚餐工作,俩人终于安心下来能好好过节。
曹忆芸也给她打过一次电话,提醒她还有一天的时间期限。
温燃问过韩庞把柄的事儿怎么办,韩庞说不用担心这事儿,温燃无法判断这是不是曹忆芸的虚张声势,但她听韩庞的,没再担心。
温燃穿好衣服拿上信,摘掉房卡,开门出去。
突然旁边有两个令她难以忽视的气息吸引她侧过头。
墙边站着沈砚,以及小香妃。
一人一猪都是立正之姿。
沈砚很少有懒洋洋的时候,哪怕身后是墙,他也没倚着墙,眸光淡淡地望着对面的墙,不知在想什么。
小香妃也和他一样望着对面的墙,好像在想那墙能不能吃。
听到她开门,沈砚转头看过来,抬了抬手上拿的袋子,里面是牛奶和饼干。
小香妃则一脸憨猪态地仰头看她,好像在无声地说好久没见妈妈想妈妈了。
温燃惊讶问:“你们怎么在这,你们来多久了?”
“没多久。”沈砚轻描淡写说。
“……”
那就是很久了。
温燃低头看小香妃,小香妃好像快六个月了,最近被她和沈砚喂的,比之前胖了很多。
不知道小香妃长到一百斤可怎么办。
牛奶是温热的,沈砚递给她,“它想你了,我就带它过来看看你。”
温燃接过牛奶喝了两口,蹲下去摸猪耳朵,小声嘀咕,“沈砚你是故意的吧。”
她摸猪耳朵,沈砚低头摸她耳朵,“嗯?我怎么故意的了?”
就是,他这明明是,在借小香妃的口,和她说他想她。
她才离开家两天而已么,沈砚就搬来这位猪救兵做调解员。
“它想我了,那你来干什么来了?”温燃问。
沈砚缓缓道:“遛猪。”
“……”
温燃心想可冻死小香妃了。
小香妃拱着温燃的脚,努力往她身上爬,好像在找妈妈抱。
温燃也不知道哪根弦错乱了,心想,生个女儿好像挺好的。
想完感觉空气突然变得安静。
温燃:“……”
她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头顶响起沈砚云淡风轻的声音,“哪天生,我一年365天都有时间。”
“……”
“不生。”温燃冷道。
还什么都没发生过,还生什么生。
温燃终于从地上站起来,牵着小香妃的猪绳往走,却突然被沈砚拽住了手腕。
她都不知道怎么个走位,她就已经面朝沈砚,沈砚眼里含着方才关于生不生这个话题的笑意。
但沈砚看见她红肿的眼睛后,就变了脸色,冰凉的手背覆到她眼睛上,“没冰敷?”
“敷完又肿的。”温燃揉着鼻子嘀咕。
沈砚从风衣兜里拿出一只墨镜,弯腰给她戴上,“写好信了?”
“嗯。”温燃扶了扶墨镜。
墨镜质感不错,估计是沈砚让郝乐买的最新款。
温燃又拨弄了两下头发,忍了又忍,没忍住地抬头问,“好看吗?”
沈砚唇边浮现笑意,“好看。”
沈砚的车停在酒店正门外,上车后,沈砚给温燃系上安全带,温燃正要问去哪,沈砚坐到她身边,按她脑袋到自己肩膀上,轻声说:“找到他了。”
温燃倚着沈砚肩膀,墨镜挡住她眼里的一切神色。
良久,轻轻抬手抱住沈砚。
沈砚找了半个北京,没找到温志成,最后通过韩庞的通话记录,几番辗转终于寻到温志成。
温志成没在北京,转到了某省省会的军区总院。
他几番转院都是为了周边风景,这个医院病房外有个风景不错的人工湖,还有一个室外儿童游乐区。
沈砚带温燃坐飞机过去,从机场到医院的一小时车程里,温燃始终没说话。
直到沈砚带温燃走到病房门口时,温燃双手紧紧抓住沈砚胳膊,突然脚沉,没办法再往前走一步。
病房旁边有长椅,沈砚按温燃坐下,摘掉温燃的墨镜,她眼里有害怕。
温燃捂着眼睛,声音颤抖,“沈砚,我怕,我怕他,不想见我。”
她也怕看到他瘦骨嶙峋,怕看到他病骨支离,怕见到他、她就崩溃的哭,怕她影响他的情绪。
最怕他,不想见她。
来之前,沈砚没有通知温志成,因为温志成在躲着温燃,如果温志成提前知道他们过来,可能又会转院离开。
沈砚轻轻握住温燃的手,抽走她手里一直紧紧捏着的信,“我把信拿进去念给他听,你在这乖乖等我?别乱走,嗯?”
温燃呆呆点头。
沈砚推门进去,床上却是空的,沈砚眉头缓缓蹙起。
温志成又转院了吗,温燃见不到他了吗。
病房里有护工正在倒热水,看见有人推门进来,回头说:“来看温老吗,他去散步了。”
沈砚稍松了口气,但紧接着紧张,出去要带温燃去找个房间坐着,以防父女俩毫无防备地在走廊碰见。
“怎么了?”温燃急声问,“他出事了吗,在手术吗?”
沈砚安抚,“没事,他去散步了。”
沈砚陪着温燃要去医生办公室,走出去没多远,身后响起电梯到达的声音。
有心灵感应般,温燃突然停住,一点点的像全身力气被抽开,牵着沈砚的手也慢慢松开。
身后陡然响起好几个人慌乱的脚步声,温燃猛地回头,就看到两个护工扶着温志成。
温志成比她想象中更瘦,瘦得如皮包骨,面色发黄,像老了几十岁般虚弱。
很可怕,当人瘦到这样程度,虚弱地被两个人扶着时,让人一眼就看到了死亡。
这一刻,温燃终于明白温志成为什么不想让她找到他。
温燃瞬间泪如雨下。
温志成也看见了她,眼里满是惊慌失措,接着就慌乱地往病房快步走。
“爸!”
温燃冲过去哭喊,“爸你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