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看见他倒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殷清瑶的心一直绷着,怕邵毓宁担心,一直撑着没表现出来。
每次给他擦拭,手指都抑制不住的颤抖,再听见他的声音,看见他的笑容,殷清瑶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渴不渴?先喝点水!”殷清瑶一边倒水,一边缓和气氛,“人家金城今天早上就醒了,哪像你,睡到现在!”
她只是借着说话掩盖内心的慌张,哪料到这句话落到少年耳朵里,又是另外一种意思。
邵云舒身上被绷带缠满,行动有点不方便,也不妨碍他听见这句话眉毛抬得老高。
“你把屏风挪开。”
刚醒过来,他的声音还带着嘶哑。
殷清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当他觉得屋里光线不好,太闷,便将屏风搬到一边。那边正被邵毓宁一勺一勺喂白粥的金城跟他对上视线。
邵云舒艰难地自己爬起来,挣脱开她的搀扶,靠坐在床头,面向着金城,对殷清瑶伸手。
“粥给我,我自己喝。”
很简单的事情,语气中挑衅的意味却十足,殷清瑶把白粥给他,他手抖得差点把粥弄洒了,殷清瑶一路护着碗,直到他送到嘴边一口喝干。
金城喝粥的动作顿了顿,也从床上坐起来两条腿落在地上,踢上鞋,自己起身走到桌边,两只手扶着桌子缓了口气。
他后背受了伤,虽然因为失血过多,身体有点虚,但是爬起来的力气还是有的。他在桌边站着没说话,对着邵云舒扬了扬眉毛。
邵云舒见状,把粥碗一放,挣扎着就要下床。
他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就连脚底板都有烫伤,殷清瑶总算看出来两个人在较量,没给他面子,碗是接过来了,没让他起来,直接把他按到床上。
“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你老实一点行不行!”
邵云舒憋着一口气,看见金城寡淡的脸就想生气,思来想去,看向对面的邵毓宁,冲她喊了一声。
“毓宁,哥哥还饿,再去帮我盛一碗粥。”
邵毓宁哦了一声,眼睛在他和金城身上瞄了一圈,不明所以地端着空碗出门去了。殷清瑶皱眉道:“你看不见毓宁哭肿的眼睛啊?你想喝粥,我去不行吗?”
邵云舒翻了个白眼,吐槽道:“胳膊肘往外拐,我才是她亲哥,她的眼泪有几滴是为我流的?我还不能使唤她了?”
殷清瑶瞪了瞪眼。
“还能贫嘴,我看你是没事儿了。”
“这个叫苦中作乐。”邵云舒又看向站在桌边的金城,问道,“兄弟,你得对我妹妹负责吧,我妹妹衣不解带地伺候你好几天了,你是怎么个想法?”
金城准备倒水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他。殷清瑶也看他,原来把好毓宁支走是为了问这个问题。
殷清瑶其实也很想知道金城的想法,毕竟血气方刚的年纪,没有对象很正常,不想找对象就有点不太正常了。
邵毓宁盛了粥走到门口,听见这句话,脚步定在地上。
这几天她一直担惊受怕,根本没有考虑过名节的问题。但是她又不想让他因为名节为她负责,小女生的心思,哪怕只有一点喜欢,她都可以心满意足……
金城放下茶壶,又抿了抿唇,邵毓宁感觉自己沉稳的心跳扑通一下。
“云舒,我……我怕给她带来不幸。我们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毓宁从小娇贵,她跟着我,你放心吗?”
“这番话,我早就跟她说过,她不听。”邵云舒实话说道,“这丫头不知道怎么鬼迷了心窍,跟我说她喜欢你,之前我压根儿就没看出来……”
话被破门声打断,邵毓宁气呼呼地把粥放下。
“我去给你拿吃的,你在背后拆我的台,二哥,你能做个人吗?”
粥被她报复性的扔在桌上,洒出来了半碗,还剩下半碗,邵云舒努努眼睛,殷清瑶假装没看见他想喝粥,利索地将桌子擦了,捧着粥碗放到金城面前。
“你们聊,我把碍事儿的人带出去。”
邵云舒很委屈。
“我怎么成碍事儿的人了?”
殷清瑶琢磨了一下,出门喊人抬来了担架,把他放在担架上抬到隔壁房间,屋子里空出来给邵毓宁和金城。
房间里突然地就陷入了安静。
“我上次跟庆云公主打架,不是因为别的男人,是因为我单纯地看庆云公主不爽。”
邵毓宁很早就想跟他解释,但是上次太怂,没说出来。
“我上次问你的话也是认真的。”见他好像没想起来是哪一次,邵毓宁帮他回忆,“就是你让我别想骗你那次,我说的话也都是真的。”
“我从来没想过骗你。我是认真地喜欢你,从小时候看见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你。但是我不敢说,只能藏在心里。”
“爹娘他们说你是我的哥哥,大哥和二哥也拿你当兄弟,我就是整天追在你们屁股后面,被你们厌烦的妹妹。”
“后来你们都去了军营,只有休沐的时候我才能见你一面,还只能偷偷地看。因为那时候的京中贵妇们都说女孩子要矜持,跟我同龄的世家小姐们也都被关在家里学习礼仪。”
“我学了一段时间,感觉太痛苦了,后来就不再学了。但是喜欢你这件事情再也没敢表露出来。”
邵毓宁鼓足勇气,将心底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我人生的前十五年被困在后宅,不知外面天高地广,真正见识过刀枪剑雨,才知道你们做的事情这么有意义。”
“我不怕危险,但我怕我的人生留有遗憾。”
少女哭的眼睛肿起来至今未消,但是努力地挤出一个笑脸,说话的表情特别认真。
映着灯光的眼睛里有星星。
迎着这样的目光,金城抿唇看着她,突然勾着食指,举起手在她鼻尖上刮了一下。
像在荆棘丛中给她擦泪的样子,像刀光中替她挡住危险,像他受伤流血时还不忘了安慰她的人那种安全感。
画面重叠,鼻尖残存着他指尖的触感,邵毓宁目光一紧,紧接着红肿的眼睛里面有欣喜跳跃出来。
这个动作是不是代表他……
“那我,尽量不给你留遗憾。”
他的话仍旧不多,邵毓宁确认道:“那你的意思是……接受我了?”
金城抬起的手在半空中一个停顿,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做了他想做但一直忍住的事情。少女的头发很软,触感很好,他没忍住多揉了一会儿。
“这种事情,不应该女孩子主动开口。应该我来问。”
“敢问邵姑娘,我何时能上门提亲?”
扒着门听墙角的殷清瑶酥了,弓着腰悄悄退回到隔壁房间,正撞上邵云舒投过来的目光。
“粥呢?”
殷清瑶两手空空一脸八卦,一看就没干好事。
难得有事情让她分心,不去担心自己,邵云舒也没说什么,两只眼睛看着屋顶放空。余光看见她眼睛下面的青影,知道她这几天也没休息好。
殷清瑶自己却不觉得累,她从来没做过媒,突然发现吃别人的瓜比事情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还兴奋。她高兴得快要跳起来了。
“女追男隔层纱!你们这一趟也算因祸得福!”
邵云舒哼了一声,傲娇道:“可惜我英勇杀敌的模样你没亲眼瞧见,下次要是有机会……”
“说什么呢!这一次我都快吓死了,还下一次呢!呸呸呸!”
邵云舒一动就浑身疼,笑起来更是扯到肚子上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还不忘了吐槽。
“金城那家伙是因祸得福了,我什么好处也没得到,多亏啊……”
殷清瑶白了他一眼,想到刚才他们两个像两只战斗的公鸡就想笑。
“等他们成亲以后,金城再见你就得喊二哥,你开不开心?快不快乐?”
邵云舒十分贫嘴地来了一句。
“这么一想好像也没吃亏。不对,为了这声哥哥,我搭上了个妹妹呢,我还是亏了。觉得心里有点堵得慌!”
“你亲我一口我就不堵了……”
殷清瑶又呸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