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拥抱新生(2 / 2)

“但不是‘我们去’,我会一个人去,快快把阿耿带回来……家里还有其他人,你的摊子也不能丢下不管。”

陆芸花在他怀里乖乖地点了点头,知晓这是因为路上辛苦所以卓仪才拒绝带她,但家里确实要留一个人在,他说的很有道理。

“那你和阿耿要快一点回来,好不好?”

.

阿耿望着雨中的院子有些出神,这已经是他来到这里的第四天了,还是不能习惯这里的天气。

他记得西北的风很大,雨水却很少,每到这个时间,太阳仿佛天空中唯一的主角,张扬地展现着自己的光芒,让人们在这个时间也能感受到晒得人皮肤刺痛的热辣。

现在他的眼中却是淅淅沥沥、朦朦胧胧的细雨,像怎么下也下不干净,衬的景色都多了几分阴郁。

院中植物皆是郁郁葱葱、绿意浓浓,却被修整成了规规矩矩的样子,这个是“古风”,那个是“禅意”,就是缺了点植物本身的肆意张扬,好像都是顺着一个模子长起来的,连灵动都很刻意。

相比之下阿耿觉得自己更喜欢记忆中院子里那颗巨大的老树、喜欢漫山遍野不知名的小花、喜欢河岸边上大丛大丛,一眼望不到边的芦苇荡。

不说西北,这精美华丽的院子在阿耿眼里还不如记忆中那舒朗大气的练武场。

不过他这想法满桌子人应该不会有谁理解,甚至于……这座院子里的人或许都不会理解。

他们只会说……

“阿耿在看什么?”阿耿对面满脸温柔,笑容和蔼的女子轻柔问道。

她抚了抚一丝不苟的鬓边,黄金制成的耳坠下面光芒微微闪动,那是价值千金的上好珍珠。

她顺着阿耿的眼神看过去,不等阿耿回答就自顾自地微笑着说道:“那是你叔叔从燕祈买回来的兰花,费了二十匹上好宝马接连轮换才保证它在院子里种下之后维持鲜活。你瞧这叶间疏密有度,自有一番潇洒风流气度,十分值得。”

阿耿表情不变。面上温和亲切,仔细看看似乎有卓仪的影子,也有些像陆芸花。

他轻轻点头,却也不愿违心去赞同在他看来如野草一般的植物跑死了二十匹马还很值得。

“郎君,你看这孩子……还有些不习惯呢。”美丽的妇人微笑不变,转而向上首男子这样说道。

她的语气中有种拿捏得很好的亲昵与娇嗔,语气也分动听。

“阿耿把这当做自己家,莫要与我们客气。我既然……你怎么也算是我儿子了。”

上首男子爽朗一笑,放下自己端着的茶碗说道:“夫人与阿耿许久未见,一定有许多话想说,你们母子的悄悄话我就不听了,我还有不少事物没有忙完,先去书房忙了,你们慢慢聊。”

美丽妇人起身,亲手给男子整理了一番因为坐姿产生褶皱的衣裳,美目流转间温柔小意道:“郎君可要注意身体,莫要忙得忘了时间。”

好一番伉俪情深。

阿耿冷眼看着,面上却无甚表示,甚至还带着刚刚那种微笑,在男子看过来的时候起身点了点头算回答,礼仪上挑不出半点错误。

妇人一直把男子送到门外,这才身姿袅袅地回到座位上。她行走间露出一双绣着精美纹饰的绣花鞋,上面金丝银线坠着珍珠宝石,极为不凡。

她面上笑容淡了些,挥手让周围仆人下去,言语间满是主母威严:“我与柯小郎君谈天,你们都下去。”

才说完话,大堂中乌泱泱站了满满当当的仆役,低头都是同一个角度,如外面一个模子剪出来的花草一般,整整齐齐。众人规规矩矩行了一礼,这样一大群人走出去居然只发出了一丁点声音,有种说不出的恐怖感。

等周围人都下去,阿耿对面美丽妇人、他的母亲,才开始他们之间的谈话。

“你为何这么多年都不来看母亲?!你个不孝子!”

阿耿手指紧紧扣在手掌之中,一种熟悉的恐惧感从心里蔓延出来,让他的手指不觉变得僵硬冰凉,仿佛死人。

妇人哪里还见刚刚温柔宽和的模样,她眼神冰冷,口中厉声呵斥。

她背后窗子透进些许光线,从一边整整齐齐的精美琉璃摆件上折射在她眉目间,冷光映射下,显得她更如罗刹恶鬼一般恐怖。

她见阿耿并不言语,眼神满是恐惧,甚至下意识低下头去好似在认错。似乎为此感到满意,她露出一个冷酷的笑容,居高临下地看着阿耿,眼神蔑视。

“你本身资质就不好,这么多年下来礼仪人品也学得不行,母亲辛辛苦苦把你送走,盼着你跟着天下第一的卓大侠也能学上几分,谁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副样子,不说武功学识,连做人都不懂了……”

阿耿听着她还在说着什么,染着鲜红口脂的嘴唇一张一合,字字句句如同剑刺针扎,似乎想要这样把他杀死一般……和从前一样。

他难以抑制地陷入回忆,过往经历连着漫漫恐惧,一层一层涌上来,似乎要将他整个人吞没——

“你怎么这么蠢?!废物!连这都学不会?也只有我是你的母亲才愿意花时间在你身上!”

“别人都让自己母亲受益、骄傲,只有你!只有你让我受累受苦!”

“你长着一张嘴,却连一点好话都不会?!让你笑!好话不会说连笑都不会笑了吗?!”

“笑!知道吗?面对你阿爹的时候要笑!”

“笑!!”

……

仆役怜悯地俯视着他,院中一双双眼睛在看着、一只只耳朵在听着,他独自站在院中,巨大的羞耻感包裹着幼小的他,无处可逃。

阿耿从记事起耳畔似乎就回响着这样的话语,他笨、他蠢,他不会说话、他不如任何一个和他同龄的孩子、他不能让自己母亲骄傲……母亲都是因为爱他才愿意在他身上花时间,所以每每受到惩罚都是他自己的错。

那些打在身上的藤条、那些要把人脚趾冻烂的严寒、那些烈日下晕眩和呕吐欲……都是他没有做好,让母亲失望了,是他应得的惩罚。

但是……

记忆里的妇人轻轻抱住他,声音从高亢变得低沉,似乎满是痛苦、似乎满是无奈,甚至带了哭腔:“阿耿……母亲惩罚你的时候自己也很痛苦,甚至母亲比你更痛苦!你为什么不能做好一点呢?要是做好一点我们都不会痛苦了!”

对面的妇人也轻轻抱住他,怜爱地抚摸着他的脊背:“你虽然还是这个样子,却依旧是我最爱的孩子。母亲不爱那些生意俗物,却为了你管着你阿爹留给你的东西,每日焦头烂额,甚至睡不上一个好觉……如今你叔叔生意出了问题,都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你愿意和从前你阿爹的朋友吃吃饭,说一说阿娘的辛苦……”

就是这样。

从前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与柯耿说话,他的生命里只看得到那么一点点景色,母亲就是他的一切。

他总是很笨,什么也做不好,让母亲伤心,每当受了惩罚痛苦不解的时候,母亲就会这样抱着他,说着自己的痛苦、无奈,满是爱怜地摸着他的后背,告诉他自己有多么爱他,惩罚他都是为了他好,逼不得已。

小小的柯耿满身都是伤痛,却因为这一点蜜糖感到快乐,心甘情愿地相信着最爱他的母亲,愿意为她的笑容和夸赞付出自己的一切。

阿耿听着耳边似乎满是温柔的言语,靠在柔软又充满香气的怀抱里,这是名贵熏香的味道,暖绒绒的,却让他心间一片冰冷。

他的手指依旧冰凉僵硬,如同一座木雕被揽在妇人怀里。

阿耿回忆起记忆里的那些拥抱,似乎想在上面找回一些力量。那些拥抱很亲密,抱得很紧,有时候还伴随着亲吻,他的鼻尖是淡淡的皂荚香气,和他自己身上的味道一样,那味道里甚至还有一点食物的香味,或许是甜的,或许是辣的,没有香薰的味道好闻,但它很真实。

它的主人也很真实,不像轻轻揽着他的这个人,仿如一座雕像、一个会动的恐怖的怪物。

这个怪物口中是优美轻柔的爱意,实则内心无比空洞,只有一面镜子,照着她自己的模样。

曾经柯耿愿意张嘴吞下她送来的裹着蜜糖的刀尖,而现在他清醒过来,发现不止是刀尖,甚至连蜜糖也不是真正的蜜糖,而是带着甜味的毒药。

多傻呀,柯耿。

阿耿自嘲着,手指渐渐恢复温度,记忆中模糊不清、满是爱意的甜美回忆竟然是这样不堪又丑陋的模样,只是披了一层虚假的皮。

可就是这样的回忆,却让他在和阿爹一起漂泊的时候时常取出来珍惜地回味。

阿耿又满是自嘲地笑了笑,如果不是这段时间真正的感受了什么是母爱,他或许还走不出来,也没有勇气走出来。

没有勇气重新回到徘徊在他心中的阴影,也没有勇气去戳破那些虚假的幻影、面对真实。

阿耿这么想着,突然对现在这一切感觉到厌倦,只想快点回到那个小山村,回到自己真正的家里去。

“不过我却伤了他们的心……”对面的母亲似乎眼睛里含了泪水,还在喋喋不休地讲述着她的痛苦,阿耿内心却平静无波,甚至心不在焉地回想起他走的时候的情景。

或许把自己的过去说给大家听会得到谅解……阿耿不确定,但他愿意试一试。

曾经那些掺杂了痛苦、羞耻,如同石块般在心里沉重得搬不开、无法获得解脱也无法道出口的回忆,似乎在走出来以后都变得轻飘飘,无足轻重起来。

阿耿现在只因为那些在意着自己、自己也在意的家人们感到焦虑……他们会……原谅他吗?

“……你明天就和那些叔伯见面。”妇人推开阿耿,用帕子轻轻擦了擦泪水,松开手却连妆都没花,依旧无比美丽。

她看阿耿沉默不语,以为是同意的意思,这时候眼睛里才带上笑意,理了理自己的衣摆,漫不经心道:“阿耿去屋里好好待着,母亲有些累了。”

她说到这轻轻笑了:“谁让母亲最爱你了呢,你给母亲留下这么多麻烦,母亲还要给你收拾烂摊子。”

多么熟练,就算这么多年过去,这样的话语说出来的时候依旧无比自然。

“我……”阿耿微微抬头。

“夫人、阿耿,你们母子谈得怎么样了?”外面中气十足的男子声音传来,仆人在他身后跟着进入房间,整个屋子如上了发条的机械,无声又快速地运转起来。

阿耿母亲迎上刚跨进房门的男子,一双柔夷轻轻擦拭着男子一点雨滴也没溅上的外衣,满是心疼:“这都一下午了,郎君定是饿了,我们坐下慢慢说。”

两人坐下,仆役动作飞快上了晚膳,阿耿这才发现外面天都要黑了,已经过去了一下午。

“……我刚刚和阿耿这孩子说好了,明日请他阿爹那些好友相聚一二,这么多年没见了……”阿耿母亲说着这些,隐含意思叫对面男子脸上不禁带了笑,频频点头,看着妇人的眼神也更加柔和。

“我不见。”突然,在这美好祥和的气氛中,阿耿冷冰冰插话。

空气瞬间冻结,男子脸上不怎么好看,而妇人先是震惊接着转变为满脸愤怒,她用一种几乎带了恨意的眼神死死看着阿耿,努力想要维持温柔笑容,却只显得她面目扭曲:“……阿耿,你这样可会叫母亲生气伤心的。”

“我不在乎的。”阿耿静静站起来,黝黑的眼睛里平和安静,这一次是他“居高临下”了。

妇人失语,第一次正眼看这个儿子,发现他比离开时候长高许多,似乎已经是小少年的模样了,气质温和文雅,不似从前。

她心里有些慌张,从前她在这个儿子的脖颈上栓了一条名为“爱”的绳子,从此他的一切被她掌握,可现在……她从未想过,如果他挣脱了这条绳子,她要怎么办。

妇人还有些懊恼,早知道如今还会用到这个儿子,当初就不应该那么轻易松手,就算时不时写一写信、接过来“小住”一番,他现在都不会是这幅模样!

男子冷眼看向妇人,眼中哪还有半点温情,妇人更是怨恨阿耿,甚至说话时候也懒得再伪装下去,语气带了些阴冷之感:“那你便滚!”

阿耿平静起身,甚至拱手朝着两人行了个礼,转身就要这样离开。

却听妇人冷笑了一声,算是和阿耿彻底撕破脸皮,语气重新变得温柔,只不过里面带着高高在上的恶意:“别这么急着走……你不愿意听母亲的话和叔叔伯伯们见面也无妨,不过……你阿爹的东西可都在我手里呢,为了这些东西也和叔叔伯伯们见一面罢?说不定母亲的心情会因此好一些,把那些东西早一点给你。”

孩子算什么东西?

在她看来……听话的还算是个玩意儿,这样忤逆她、让她失了面子的东西……

早该在生下时候掐死。

阿耿停下脚步,他无意要那些店铺田产,却不想自己亲生父亲的遗物被留在这里……

“夫人口气倒是挺大,不如看看这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太晚了,但是写了九千多快一万,中间还删掉了很多重写过,紧赶慢赶还是迟了,抱歉。

呼——写完了,我不知道大家能不能满意,但写大纲的时候就是这样设定的,还是没添什么就这样写了。不是我走偏了,我的初衷一直是大家能得到“圆满”,每个人都走出阴霾,或许生活是平静的,大家却在平静中得到蜕变的力量,变得更好。

昨天的那章我改了一下,更细化了芸花的感情的心情,评论里我也说了一下,所以今天只说阿耿。因为涉及剧情所以之前评论我一直没回。事实上阿耿不仅仅遭受的是身体虐待,所以他更难走出来,心里上的伤痛比□□伤痛更深。他被卓仪带走,四处漂泊,看着好了起来,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心里阴霾却还在,甚至主动麻痹自己,不愿面对真相。一个被虐待的孩子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年就恢复正常?显然不可能。也是因为芸花的呵护,阿耿才愿意、才有勇气面对曾经的阴影,不是阿耿装哑巴不愿解释,我觉得这些心里上的痛苦是说不出来的,甚至于对着最亲密的人更无法开口,不是说“说出来一起解决”就能说出来的。

总之阿耿成功蜕变啦!成为完完整整的自己。

阿耿的故事是整个故事中感情最激烈的一部分,在后面就会回到正轨,大家甜甜蜜蜜、开开心心~我写了自己想写的,不知道大家会不会满意,但我无法让每一个人满意,所以我还是会坚持自己的方向,有缘分能遇到我已经很满足啦!

这个点更的话……本来是准备大年三十请假的,好像也不用请了哈哈,大年三十不更新~提前说一声祝福,祝大家虎年顺利!感谢在2022-01-29 20:50:06~2022-01-31 01:35: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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