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申的案子开庭那天,谢老就坐在苏予的旁边,他的眸色冰冷,眉间皱痕深深,浑身散发着久居高位的人才有的威严。
他的目光一秒钟都不肯错过谢申,紧紧地咬着牙根。
苏予只看了谢老一眼,就将视线转移到谢老旁边的那个女人身上,是谢申的太太。
她看起来很温婉,脸色却不太好,肤色苍白,一直用力地抿着毫无血色的唇,专注地看着谢申。她穿着厚厚的羊毛大衣,整个人显得很怕冷,到了屋内也没有脱下外套,苏予的目光往下看去,她的肚子有着较大的起伏。
谢申坐在监椅上,垂着头,黑色的头发略长,额前的碎发往下滑落,遮住了他的眼睛。
审判长的法槌落下,严肃的嗓音在法庭里传播开来:“根据法律规定,在法庭上除了辩护人为被告人辩护之外,被告人还有自行辩护的权利。被告人谢申,你需要为自己辩护吗?”
谢申心不在焉,什么反应都没有。
审判长再次敲击法槌,声音大了点:“被告人谢申!”
法警推了谢申一把,想要提醒他,他却不知道为何突然暴怒起来。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狠戾:“你有病是不是?”
审判长的声音含着怒气:“被告人谢申,请注意法庭秩序。我再问你一遍,你现在要为自己辩护吗?”
谢申紧紧地攥着手指,虬结的青筋在手背上浮起。他流露出的眼神是阴狠的,再加上脸上青青紫紫的痕迹,显得格外可怕。
他冷笑了一声,喉结上下滚动着,动了动唇,嗓音沙哑道:“没有什么好辩护的,我认罪,就是我杀了盛晚——虐杀。我先捅她的胸口,捅了十几刀,最后看她没有反应了,一动不动,我再捅了她的右颈。”
“盛晚死有余辜,她勾引我出轨,强迫我跟她上床,几次故意设计怀孕,想用孩子来胁迫我离婚!我早腻烦了她,所以她该死,我一觉醒来,就直接捅死了她!只有她死了,我的生活才能正常!”他双目猩红,盯着审判长大声道,“你看到了吗?我太太还坐在旁听席上,我太太怀孕了,受不了刺激,她却想去威胁我太太,她这种女人,死一百次都不觉得可惜。”
审判长脸色很黑,显然被气得不轻。检察官先是一愣,然后眼眸里闪过一丝喜悦。
他不知道谢申为什么突然就坦白了,但谢申一承认罪行,就难逃制裁了。
苏予被谢申的话气得手指克制不住地颤抖,胸口隐隐作痛。
谢申是故意的,他故意在法庭上临时改口供,直接认罪。
但他最后又很无耻地对法庭声称道:“所以,我的行为就是正当防卫,请求法庭对我做出无罪判决。”
苏予睫毛颤动,气得抿紧红唇。
果不其然,谢申的话音刚落下,法庭上就传出议论声,无非认为谢申厚颜无耻,都承认恶意杀人了,还不知廉耻地声称自己是无罪的。众人骂完谢申,又开始骂霍燃是一个没有道德底线的律师。
苏予的手指慢慢地蜷在一起,她有些紧张,心脏悬了起来。
审判长抬起头,严肃地扫了在场的众人一眼:“现在休庭十五分钟,等待合议庭评议后,再进行当庭宣判。”
苏予和霍燃一同坐在长椅上,一旁的自动贩卖机上闪动着红色的光。
霍燃站起来,去贩卖机买了一罐咖啡。
他修长的手指拉开拉环,然后仰头灌了下去,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
苏予怕冷,一般会随身携带保温壶,里面会装有花茶。她小口地喝了茶,这才感觉身体有了些暖意。
霍燃重新坐下,又一口灌下冰冷的咖啡。
苏予问:“你早上是不是没来得及吃东西?”
她从包包里翻出出门前林姨塞给她的豆乳,打开盖子用勺子舀了一口,递到他的嘴边:“你吃一点这个,不然光喝咖啡,胃会难受的。”
霍燃张开嘴吃了豆乳进去,他还在嚼,苏予又舀了一大勺塞给他。她笑眯眯道:“好吃不好吃?这是昨晚我和林姨一起弄的。”
霍燃满嘴都是豆乳,说不了话,黑眸澄澈清亮,笑意明显。
“好吧。”苏予小声地说,“是林姨做的,不过我帮忙打了下手。”她凑近了点,嘟囔道,“下次我会学着做饭的。”
霍燃将嘴里的豆乳吞咽下去,自然地端起苏予的保温杯,喝了一口花茶,满嘴弥漫的都是花茶的香气。
他说:“不用,家里有一个会做饭的就行了。”
苏予笑得眉眼弯弯,也想喝水,伸手去拿保温杯,却碰到了霍燃的手。
霍燃察觉到她的手指冰凉,像冰块一样。他习惯性地拧了一下眉,没让她拿到保温杯,空出另外一只手握住她的手,包裹在掌心里。
“怎么这么凉?”
他没等苏予回答,直接握着保温杯给她喂水喝,他把保温壶递得太近,她的鼻尖都被熏染上了温热的雾气。
她隔着白色的烟雾,眼睛弯成了月牙,朝着霍燃笑。
霍燃吃东西快,很快就把豆乳吃得只剩下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一,他让苏予吃。
苏予还没说话,就被他塞了满满一嘴,他似乎一直很喜欢给她投喂食物的感觉。
苏予用力地咽下嘴里的豆乳,动了动嘴巴,刚要说什么,就听到一阵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
苏予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谢老出现在不远处,正慢慢地朝着他们俩走过来。
霍燃却依旧要给她喂豆乳,她拽了拽他的衣袖,示意谢老来了。
霍燃:“你吃完这口。”
苏予看了他一眼,只能继续吃。
霍燃慢条斯理地将豆乳盒子盖好,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又慢慢地将自己的手指擦干净。
谢老已经走到两人的面前。
苏予站了起来,轻声地叫道:“谢老。”
谢老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沉默地盯着霍燃,过了良久,才缓慢地开口,声音很嘶哑:“霍燃,准备二审起诉吧。”
霍燃也站了起来,臂弯上还挂着他黑色的羊毛大衣,他身上的笔挺西装衬得他的轮廓线条更加硬挺。
他的嗓音有些冷:“谢老,一审判决还没出。”
谢老向来挺拔的背脊似乎有些佝偻,他闻言,表情狰狞了一瞬:“判决是还没出,但现在出了跟没出有什么区别吗?阿申主动认罪了,你让法官怎么判?”
他抬起眼,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球里布满了浑浊的血丝,咬牙切齿地质问霍燃:“你昨天去见了阿申?你到底跟阿申说了什么?你该不会也像那些自以为是的律师一样,让阿申认罪,来换你所谓的正义吧?那是道德伪君子的选择,是无能律师的专属话语,你是优秀的刑辩律师,维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对你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谢老的脸色涨得通红,他抿紧嘴唇,气得轻轻地颤抖起来。
霍燃面无表情地听着,什么反应都没有,眉眼间萦绕的只有寒气。他对这些话早已经免疫了。
他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他垂下眼睫,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眉心微微一蹙。
他叫了苏予一声,就走到一旁接听电话。
苏予对着谢老点了下头,跟在他的身后。
霍燃笔直地站立在窗前,挺拔得似是一棵树,不知道电话里的人在说什么,苏予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捕捉到他越来越紧握着手机的手。
霍燃一直没说话。
苏予低眸看了眼左手上的腕表,只剩下八分钟就要宣布判决结果了。
霍燃的嗓音低沉微凉:“我知道了。”
他挂断电话,转身迈开了长腿,步伐有些急,英气的眉头紧紧地拧着。
他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苏予,跟上。”
苏予一怔,连忙小跑着跟上去。谢老凝眸盯着苏予和霍燃离去的方向,他身后有人恭敬地凑了上去,他的声音凝着寒冰:“去看看霍燃在玩什么把戏!”
法官们已经商讨完判决结果,打开会议室的门,正要从里面走出来。
霍燃冷着一张脸,一双黑眸黑得纯粹,视线是凌厉的。他盯着审判长,说道:“审判长,给我三分钟时间。”
检察官远远地就看到霍燃笔挺的身影,也跟了上来,听到霍燃的话,冷笑着阻止:“审判长,马上就要宣判了……”
霍燃:“我有新证据。”
“这时候不能提交新证据了!”
审判长眉间的褶子很深,她有些不耐烦,但看了一下时间,还有五分钟。她的声音冷淡:“霍律师,我给你三分钟,但你要知道,就算提交了新证据,也不合法,法庭不会采取本次证据,你也改变不了这次审判的结果。”
霍燃没跟审判长争执这个,几人重新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的大门轻轻地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声音,整个会议室是令人窒息的沉闷气氛。
霍燃紧抿嘴唇,喉结无声地滚动,眉眼笼罩浓郁的雾气,一双黑眸仿若夜色下深不见底的大海,有暗流涌动。
苏予站在霍燃的身后,手心里冒出了一点点汗。
刚刚的那通电话,是陆浸打来的吧,那么电话的内容应该跟谢申的案件有关。
霍燃淡漠地扫过在座的三位法官,不紧不慢地道:“盛晚是自杀的。”
审判长拧了眉:“霍律师,说话要有证据。”
霍燃:“警方在调查谢家的走私案吧,谢申是谢老的突破口,他如果出了事,谢老那边必定会露出马脚,更何况,现有的证据和他本人的口供也能让案件以他杀人结案,让谢老先崩溃,只是盛晚是自杀的。”
霍燃从手机里调出照片,一张一张地滑了过去。从半年前开始,谢宅附近就一直有零零散散的便衣警察出现,最近的便衣警察数量骤然增多,还有几张照片是谢氏集团的财务情况调查表和谢老的海外资产情况等,而最后一张照片,是一张写满了字的纸。
“在酒店的房间里,盛晚留下了遗书。”
苏予的心一沉。
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有些凝固。
审判长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拳头,眉头紧紧地蹙起。她扶了一下眼镜框,绷着脸,一言不发,这是警方为了破走私案出现的重大失误。
十分钟后,法庭内。
书记员声音嘹亮:“请全体起立,请审判长、审判员入庭。”
“请法警将被告人谢申带上法庭。”
审判长落座,她的右手慢慢地握住法槌,手上的力道一点点地收紧,她沉默了一会儿,胸口微微地起伏着,抬起眼眸。
法庭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法官宣读判决。
“本案经合议庭合议,已经形成判决意见。本院认为:指控被告人谢申故意伤害致死的证据不足,本案判决结果如下:被告人谢申无罪。如不服本判决,可在接到判决书的第二日起十日内,通过本院或直接向B市中级人民法院提出上诉。”
谢申额头的青筋暴起,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眼角似有银光闪过。
霍燃目光冰凉,几乎没有情绪波动。
旁听席上,盛晚的母亲猛地站了起来,睁大眼睛,眼睛里跳跃的都是怒火,声音尖锐:“他杀了我女儿,为什么不用坐牢?我可怜的女儿啊,她就这么死了,杀人凶手却逍遥法外,什么责任都不需要担负……”她吼着,忽然转移了视线,盯着苏予,神情狰狞了几分。她忽然朝苏予扑了过来,伸出手指就要朝苏予的脸上抓去。
“你们这些黑心的律师,贪得无厌,你们为杀人凶手脱罪,你们不是人啊!你这种坏律师怎么不去死!”
苏予就站在过道的旁边,心头一惊,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盛晚母亲扑倒,她跌坐在椅子上,身上压着中年女人略显粗壮的身体。
盛晚的母亲如同疯了一样,对着苏予拳打脚踢,拽起了她的头发。
苏予下意识地抬起手臂,遮挡住脸颊,但手臂被盛晚的母亲重重地打了好几下。
盛晚的母亲完全是靠着常年干农活的蛮力,暴力不讲章法,苏予刚想还手,盛晚的母亲已经被匆忙从审判区赶过来的法警压制住。盛晚的母亲双目猩红,身体被禁锢着动弹不得,她只能狰狞着脸,吐出口水:“好啊,我就说你们律师怎么不肯给我赔偿金,原来是拿了那些钱去买通法官!”
苏予放下手臂,想要站起来,但牵扯到手腕的伤,她轻轻地拧了一下眉头。
下一秒,她就被一双修长的手抱了起来。
霍燃身上透着她熟悉的冰凉气息,他微微弯腰,将她整个人纳入了他的怀抱中。
苏予抬眸,就看到他一双黑眸透着浓郁的寒气,紧紧地盯着她。
他在生气。
他一言不发地扫过苏予的脸,她的额头上被指甲划出了一道刺眼的红痕,他的目光更是冷了几分。
霍燃抱紧苏予,视线冷冷地投向被法警制住的盛晚的母亲身上,不带一丝温度。
盛晚的母亲下意识打了个寒战,还没辱骂完的那些话一瞬间就卡在了她的嗓子眼,仿佛失声一般,什么都说不出来。
霍燃这才冷冷地收回视线,抱着苏予大步地朝法庭外走去。
谢老在后面喊着霍燃:“霍律师。”
霍燃的脚步一下都没停顿,苏予躺在他的怀抱里,从她的角度往上看去,只能看到他线条冷硬的下巴。
苏予轻轻地抓住霍燃的胳膊,轻声道:“谢老在叫你。”
霍燃的胸口起伏了一下,又归于平静,他看了苏予一眼,抱着她转过身,表情冷淡。
谢老被一个穿着黑西装的保镖扶着走到霍燃的面前,他的身旁就站着谢申的太太,谢申的太太眼睛都是红肿的,眼角还有眼泪滴落。
就连谢老的眼眶都红了几分,他激动地哽咽了一下,才克制住情绪:“等阿申出了看守所后,我让阿申请你吃顿饭。”
霍燃没搭腔。
谢老看了霍燃怀中的苏予一眼:“苏丫头怎么样了?刚刚那个盛老太太动作太快了,保镖都来不及拦。”
保镖怎么会来不及拦?霍燃唇畔弯起弧度,他垂眸盯着苏予,对谢老道:“抱歉,先失陪,我要带她去医院看看。”他说完,迈着大步走了。
黑色的车子启动,苏予就坐在副驾驶座上,霍燃眉目冷冽,冬日稀薄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越发显得他鼻高唇薄。
他修长的手指握在方向盘上,转动着方向盘,然后往后视镜看了一眼,慢慢地倒车,将车驶上了公路。
苏予侧过脸去看他,轻声说:“我没什么事,你不用送我去医院。”
霍燃的神情更冷了些,看着前方道:“去医院看一下。”
苏予也不说话了,唇畔流露出浅浅的笑意,一闪即逝,她知道霍燃是因为她被打了才生气。
不过,当时那种情况,谁也没办法预料到盛晚的妈妈会突然发狂。
谢老的保镖倒是可以立马反应过来,但毕竟是谢家的保镖,还是要听谢老的命令。
苏予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转头,嗓音很轻:“原本警方设了局,想要找到谢老更多的犯罪证据,那现在谢老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什么了?”
她在担心这件事会破坏警方的调查。
霍燃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无声地敲了敲,嗓音慵懒:“其实警方对谢氏集团走私案的调查已经进入尾声,刚刚我也提交了我手里的证据,那些证据足够逮捕谢老了。”
车子停在了医院门口的停车场,苏予等车子停稳后解开安全带,身子探到了驾驶座,白净的脸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霍燃低眸。
苏予抬眸看他:“你还生气啊?生什么气啊。”
他是在跟自己生气,明明她今天就在他的眼皮下,他却没看好她,反而让她被打。
苏予看他拧眉的样子,用嘴唇去蹭他的唇:“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下次一定看好自己,不让自己受伤。不过你看,我今天也没受伤呀,就是脸上被挠了一下,身上一点都不疼。”
霍燃盯着她看了许久,眼里的情绪越来越浓烈,最后他掌握了主导权,去亲她的唇。
倒不像以往缠绵,他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她,有时候一寸寸地咬着,有时候又一点点地辗转着,吻得他喉咙发涩。他想把她抱到腿上的时候,她没忍住,因为身上的伤而痛得呻吟出声。
霍燃的目光一下冷了下去。
苏予:“……”
年关将近,谢申的案子结束了,苏予和霍燃手头也没什么大案子了。第二天,她约了林羡余一起去逛街买东西,为周六的年会做准备。
林羡余忙得一塌糊涂,好不容易才能松一口气,等她赶到的时候,苏予已经到了商场。
苏予和林羡余一起进店,导购迎了上来,苏予是超级VIP,导购当然认识她。导购对她笑道:“苏小姐,您上次预订的包到了,这季还有几个新款也都来了,您看看。”
导购为苏予翻开了杂志。
林羡余建议道:“这次是律所年会,又是你第一次在律所的正式聚会上露面,不要总穿白色了。”她纤细的手指落在一条裸色的露背长裙上,“这条,亮出你的美背。”
苏予低眸盯着这条裙子看了半天,唇畔弧度浅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颊有些红。最后她还真的听了林羡余的建议,买下了这条裸色长裙。
林羡余本来没打算买什么的,但女人的包永远不会嫌多,她又入手了一个酒红色三格戴妃包。下午,两人还预约了美甲,先做脚指甲,苏予和她并排躺着。
林羡余盯着手机,忽然问:“你那天去了乡下霍燃家里,感觉怎么样?”
苏予抿了抿唇:“还可以。”
林羡余看了苏予一眼,又“啧”了一声:“你终于能体会一把我下乡执行任务的痛楚了。”她顿了一下,“你和陈言则的婚约怎么办?”
苏予沉默了,然后轻声道:“我已经跟爸爸表明了态度,只不过我爸并不看好霍燃。”
她的话还没说完,林羡余就插话道:“如果我是你爸爸,也不会同意的。霍燃的出身跟你差太多了,不仅仅是金钱上的差距,更是眼界和阶层的差距。”
苏予没说话。
林羡余:“那陈言则呢?他在你身边这么久,他就甘心这么放弃?”
提到陈言则,苏予的声音很轻,显得有些闷:“他一直有喜欢的人,而且那个人已经回来了,他圣诞节的时候,就是在陪她。”
林羡余手上的动作微微顿住。
她大概能了解陈言则这种男人的想法,他将喜欢和爱分得很清楚,恋爱的时候,他会选择和爱的人在一起,或许浪漫,或许轰轰烈烈。但结婚的时候,他只会选择一个他喜欢又家境适合的人,他会喜欢这个人,也会借助这个人的身份让他的事业更上一层楼,苏予就是对他来说最适合结婚的那个人。
要说他不喜欢苏予,那是谎话;但要说他多喜欢苏予,那也并不真实。
林羡余侧眸看向苏予:“阿予,其实,婚姻并不一定适合相爱的两个人,你怕不怕有一天婚姻将爱意都磨损掉?”
“那至少也要试一试啊。”
苏予沉默了许久后,听到了自己的回答。
“当年,我已经抛弃过霍燃一回了,这一次,就让我为我和他的未来努力一次。”
很快就到了年会那天。
苏予为了在晚宴上有最好的状态,连着几天早睡早起。这天早上她起来后,还做了面膜。她正在敷面膜的时候,林羡余发来了一条微信:“阿予,我刚刚看到齐若也在老佛爷看礼服,今天齐若是不是也要出席你们律所的年会?齐若该不会是律所合作公司的代表出席人吧?如果是的话,今晚你一定要艳压群芳,不能输给齐若啊。”
苏予回了林羡余一个哭泣的表情,然后点开陆渝州的对话框,先发了一个萌萌的表情。
陆渝州回得很快:“我不挖兄弟墙脚的。”
苏予:“……”
陆渝州:“我最爱的人永远都是我阿燃。”
苏予:“……”
苏予:“州州,今晚齐若是不是也会出席年会晚宴啊?”
过了一会儿,陆渝州才回消息:“我刚刚去看了名单,的确有她,她是合作商那边派过来的,不过你怎么知道?”
苏予放下手机,没再理陆渝州。她点开通讯录,找到以前经常帮她化妆的造型师,联系了他。
屏幕的上方还在不停地跳出陆渝州发来的信息。
“刚刚你还叫人家州州,转眼就不理人家,你还有没有良心?”
“州州好伤心,州州好难过,州州心都要碎了。”
苏予几乎能想象出陆渝州打下这些文字时装模作样的表情,她笑了起来,不过她现在得先去做个全身美容。
她开车去了楠哥的私人工作室,楠哥的助理给苏予开的门。
苏予看到楠哥正在打电话,助理说:“苏小姐,我先带你去做SPA。”
一整套流程下来,苏予看到镜中的自己,都觉得皮肤光滑得吓人。
苏予去试衣间换了自己买的裸色露背纱裙。楠哥正叼着一根烟,看到苏予出来,上下打量着,还让苏予转过了身。他看完后,将烟灰抖在烟灰缸里,摁灭烟头,笑了笑:“这是去哪个战场的战袍?”
苏予想,可不是战袍吗?
女人穿好看的衣服,根本不是为了征服男人,而只是为了胜过在场的其他姐妹。平时她还没什么好胜心,但今晚,她可不想输给齐若。
律所的年会就定在苏氏集团旗下的一家五星级酒店,苏予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抬眸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大楼,又收回了视线。她把车钥匙交给门童,让他帮忙泊车。
虽然今晚的温度很低,但B市天气干燥,湿度不够,自然就没有下雪。
苏予下了车,冷风刮过她光裸着的腿,带走了温度,她原本就怕冷,现在更是手脚冰凉。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下车前放弃了斗篷,选择了从头包到小腿的羽绒服。她将手伸到脖子后,将羊毛围巾一圈一圈地缠绕起来。
宴会厅在十楼。
整个宴会厅灯火通明,红色的地毯延伸到最前面的舞台处,优雅的音乐声缓缓地流淌着,长裙和西装在厅里摇摆,优雅与绅士并存。
苏予走进宴会厅,目光朝四处看了一眼,没有找到霍燃和陆渝州的身影。
突然,她的手臂被人一扯,整个人被拉到了一旁的角落里。她闻到了一阵淡淡的男香,一抬眸就对上了霍燃漆黑的眼眸。
他身上穿着最简单的黑色西装,素净,没有任何暗纹,就连领带也是同色的纯黑。
陆渝州曾经告诉过苏予,霍燃整天穿黑色的西装,不是因为他喜欢,而是他的“直男”审美,怕自己挑错,所以干脆一直穿永远不会出错的纯黑色。
霍燃审视着苏予,似乎挺满意她的穿着,他没说什么,松开了她,淡声道:“走吧,陆渝州已经帮我们占了位置。”
相比霍燃,陆渝州就穿得骚包多了,他选了深蓝色丝绒材质的西装,暗纹繁复又低调,暗暗透着矜贵。
苏予身上还裹着厚重的羽绒服,在这个宴会厅里显得瞩目了些。
她想把羽绒服脱了,但看到霍燃专注的眼眸时,心尖莫名一颤,下意识就攥紧了羽绒服的袖子。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松开手,下巴缩进厚厚的羽绒服领子里,只露出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她说:“不脱了。”
霍燃的嘴角微微弯了一下,幽深的眼眸里有光一闪而过,笑意渐深。他注意到她的两颊飞起了嫣红,一双黑眸仿佛起了一层薄薄的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