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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保加利亚玫瑰(2 / 2)

我怔忪:“……还没有。”

“我母亲后来再婚了,她是我继父的女儿,比你还小一些。”

清晨,暴风雨后的天空一碧如洗。

今天是和慕承和约定的最后一天,走还是不走?

“本来你挺坚决的,怎么今天就打退堂鼓了。昨天晚上,他是不是对你那个啥了?”白霖暧昧地问。

“你个女色魔。”我说。

“我怎么女色魔了,你俩都接吻了,发展点什么多正常啊,孤男寡女的。有没有?到底有没有啊?”

“没有!”我申辩。

“唉……”白霖失落地叹了口气,“他昨天叫你不走了吗?”

“……没有。”

“那你还犹豫个啥,赶紧走了得了。要是他不喜欢你,就此趁早找个台阶下。要是他喜欢你,”白霖邪恶地笑了下,“那你故意走了,正好气死他!”

我思前想后,觉得白霖这人虽然和我一样没心没肺的,但是说得还挺对。我趁早给自己留点后路吧。

在家里捣鼓了一阵,还顺便替他收拾下客厅。

前几天不知道他从哪儿带回来一瓶红酒,他就随手就放在玄关的鞋柜上。我对酒不在行,不知道应该怎么放。只记得餐桌边有个齐腰的柜子,似乎酒都放在里面。

打开柜门之后,在好几瓶伏特加瓶子旁边,我看到一个不大的长方形的纸盒子。切面是菱形,灰白盒子的腰上绕着一圈深紫色。恍然一看,朴素却精致。

我以为是个什么小容量的洋酒盒,所以好奇地拿出来看了看。这下才发现,它根本不是酒,而是一瓶香水。

得到这个结论后,我的心倏地凉了。

它是我第一次在他家发现的,女性用的东西。

我从没买过这类玩意儿。一来完全没那个兴趣,二来也没有那个能力,小小的一瓶可以花掉我一两个月的生活费。倒是赵晓棠以前经常用。她从不自己买,都是这个哥哥那个哥哥送的。

用赵晓棠的话说:当男人不知道给女人准备什么礼物的时候,送钻石或者送香水准没错。前者消费门槛较高,后者要大众化些。

当时白霖还不屑地白了她一眼:我看你要么做情圣,要么就得去做尼姑,算是彻底顿悟了。无论什么浪漫动人的事情,只要经由你的嘴一说,都俗不可耐。

盒子未曾开封,从它刚才呆的角落来看来,应该放了些日子了。他想送的是个什么样的异性呢?他为什么买了又搁在这里?是一直没有机会,还是最近因为我杵在这里,让他根本就没有接触那个人?

我想起白霖说,他是不是当你是什么替身了。慕承和说:我有个妹妹,和你一样的年纪。两句话一直翻来覆去地在我脑子里绕成一团。我知道我电视剧看多了,想象力被成功激发,并且全是狗血又雷人的剧情。

可是,自己越想下去,越是感到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郁结于胸。

小心翼翼地将香水放回去之后,我回房继续收拾行李。

不到中午他就回来了,带着食材,还破天荒地对我说:“我做鱼给你吃。”言罢,兴致勃勃地去翻书柜里的食谱,一面看,一面做。

过了会儿,香味从厨房飘出来。

“薛桐,吃饭。”他说着,端了两盘菜放餐桌上,正好看到我将盥洗间的牙刷和日用品收回自己的行李袋。

他的睫毛颤动了下,又重复了一声:“吃饭了。”

我不挑食,别人做什么就吃什么,但是依旧无法否认,那盘鱼还蛮好吃的,有点甜有点酸,就是我平时嗜好的那个味道。

“那边宿舍联系好了?”他问。

“嗯。我和另外一个新来的女老师住一起,正好下周一起培训。”我埋头吃饭。

“缺不缺什么?”

“不缺了,要什么从家里带过去就行。”

“准备什么时候走?”他又问。

我听见这话,有点不是滋味,米饭堵在嘴巴里,嚼了几口,赌气说:“吃了饭就走。”

“我送你。”

“不用了。”我也拗上了。

吃过之后,我抢着捡碗筷,两下三下洗干净,就收拾自己剩下的行李。

气氛凝重。

所有东西被我整理成两个大包放在玄关,然后开始换鞋。

慕承和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忙来忙去,最后走过来,弯腰替我提起东西。

我想从他手上将包夺回来。

但是,他没松手。

在我固执地使了点劲后,他妥协了。

我告别道:“慕老师,再见。”说完,就去拉门。

在锁被拉开,门隙出缝的那一瞬间,他的手倏地伸过来,将门大力地拉了回来,只听砰的一声,锁了个结实。

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我有点错愕。

他的眼中带着薄薄的怒意,嘴唇紧紧地抿着,耳根都是红的。生平第一次撞到他生气的模样,没想到发怒的对象居然是我。

我说:“我马上就消失,再也烦不了你了。”

他却突然问我:“薛桐,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我错愕了。

就算他在生气,但也不能蛮不讲理是不是,我据理反驳他:“什么要怎么样?要我走的是你。先亲了我,然后又不理我,整天躲着我的还是你。好像多看我一秒钟都要长针眼的那个人,仍然是你。”

我越说越觉得愤恨不平,最后不禁连名带姓地叫他:“慕承和,我还想问,你究竟要怎么样?”

他被我说得怔了下,脸上的怒意被另一种表情取而代之:“我……”依旧没了下文。

我摆摆手,掀开他的胳膊说:“我走了。”随即又去开门。

这一回,他比之前还要快,制住我的动作,然后用身体将我抵住,猛然吻了下来,他的牙齿磕在我的唇上,生生地疼。我想扭头躲开,却被他钳住下巴,丝毫动弹不得。越是用力挣扎,他贴得越紧。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一个男人的力气可以比女人大那么多。

他的气息透过他的吻,铺天盖地地袭来,激烈凌厉。和第一次的吻截然不同,甚至和平时的他都不一样,盛气凌人地几乎让我晕眩。

时间似乎停止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放开我,却依旧脸对着脸,鼻尖挨着鼻尖。

我顶着略微充血的嘴唇,面无表情地直视着他。

他亦然。

就这样,我们相互盯了很久,直到彼此的呼吸渐渐平稳,我终于没憋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慕承和却没笑。

他神色缓和了许多,耳根的红渐渐褪去,皮肤比我们去海边之前黑了些,但是丝毫也没有掩盖住那份隽秀和灵气。

他拉我入怀说:“不要走。你走了,我肯定没有勇气一个人继续在这里住下去。”

一句极度朴素话,像是种花蜜般的芬芳,在空气中逐渐蔓延,使我的整个身心都妥协了。

我缓缓地应了他。

那日午后,慕承和像个孩子似的,看着我把那两个包掏空,然后将所有东西又一一放回原位。

智商高的人不一定情商就会高,看来心理学家们果然说的是真理。

假期里,单位给新老师岗前培训。所谓的培训就是开会,学校人事处的老师一人一个主题,每个主题一到两天,就给讲学校的规章制度,让我们记笔记。

因为是学校的二级学院,既不在师大西区,也不在校本部,而是在城市另一头的一个大专学校旧址里。怪我一时被慕承和迷惑,答应他留下来,害得我每天要提前一个小时出门,幸亏附近有条地铁线,不然这种酷暑的天气,我觉得我会死在路上。而那间单身宿舍,被我用作午间休闲地。

室友也是今年的新老师,叫张丽丽,她毕业前就签约了,所以比我对这里熟。

她说:“这些老师都挺爱护我的,所以工作起来挺好。”

“这么早就混熟了?”

“我没给你说吗?我就是这里毕业的,虽说是个二级学院,不过好歹挂的是A大的牌子是不是。”

“哦。”

“薛老师,你哪儿毕业的啊?”

“A大。”

“本部?”

“本部。”我一边抄笔记,一边回答。

张丽丽的脸色变了下,随即又笑说:“所以说现在工作不好找,无论是什么学校的,考上名牌大学的时候有多风光,毕业出来大家都是一样。”

我知道,她暗示我和她殊途同归来着。

第二天开会,她又挨着我坐。当日的培训内容是“如何正确处理师生关系”。会议室那头负责主讲的魏老师问:“老师们认为应该如何处理师生关系?”

张丽丽小声说:“薛桐,这个李老师长得帅吧。”

“嗯,还行。”

“他以前教过我们的教育心理学。对我挺爱护的。旁边那个比他稍微年轻点的是魏老师,对我特好,以前读书时……”她又开始噼里啪啦地炫耀个没完,不禁让我想到念书时,女生楼那个被我的“亚美爹”气走了,再也不来我们宿舍的“小日语”。

她不过就是想让我羡慕羡慕她嘛。

可惜我实在不稀罕,要是换两年前,我还得告诉她:“其实没啥,A大传说中那个惊才绝艳玉树临风,人家人爱花见花开车见爆胎的老师也挺爱护我的,爱护我到都强吻我两回了,还死乞白赖让我和他住一块儿来着。”

可是前几天,慕承和教育过我,要我好好和同事相处,别一天到晚和念书时一样就知道贫嘴。所以我谨遵师尊教诲,笑了笑对张丽丽说:“是吗?那你真走运。”

晚上在家,慕承和心情极度愉悦。他白天去赛道飙车了,说是某顶级跑车组织什么全球文化之旅,在A城也做了一系列活动邀请了一些人试驾,慕承和的一位朋友知道他喜欢车,就叫了他。

他一边替我洗菜,一边兴致勃勃地给我讲白天的经历,像个去游乐园回来向家长汇报奇遇的孩子。

“自己开?”我问。

“先有意大利和德国那边来的专业车手做示范,然后就可以自己开。”他说,“薛桐,你知道吗?它百米加速只要三秒钟。”

我瞧着他的兴奋劲不禁好笑:“那你等着,以后我挣了钱给你买一辆。”

“好。”他也笑了。

土豆丝倒进油锅里,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

饭菜端上去,我坐在他对面,继续刚才的话题:“慕承和先生,总结一下,您试驾是什么感觉?”

他眼睛闭起来似乎在独自回味,须臾笑意流淌,薄唇轻扬说:“好像在贴地飞行。”

“飞行啊?我都没坐过飞机。”

“那有机会我们去订航班,哪儿也不去玩,就在各大洲机场蹲点,一趟接一趟围着地球绕圈,让你一次性过瘾。”

我咯咯咯地乐了:“当我是人造卫星呢。”

好不容易挨到天气凉快点,慕承和居然出差去了。

他说:“我不在,你也不要住这里,这几天暂时和你那个同事一起住宿舍吧。”

“为什么?我挺好。”

“一个人不要住这里。”他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重复了一次,却不容置疑。

“哦。”送走他,收拾了点东西,我就往学校里去。

张丽丽问:“你和你男朋友吵架了?”

“没有。他出差。”不可否认,我听见男朋友三个字的时候,心里无比舒坦。

“他干吗的?”

“老师。”

“你俩同行啊。”

“嗯。”

“同行好,也不好。”

“为什么?”

“作息时间同步,还有共同话题,但是都当老师多没意思,两个人收入也不高,一棵树上栓死了。”

“那你准备找个什么样的?”我问。

“不知道,反正得比我挣得多。”张丽丽答

“哦。”

“你别告诉我,你没想过这些。现在谈恋爱哪儿像大学的时候,谁热情,谁长得帅,谁学习好就喜欢谁,不合适还能换一个再试试。现在工作了,只能发展抱着以结婚为目的男女朋友关系。”

按照张丽丽的标准来说的话,她是肯定不会再找一个老师了吧。

那为什么,慕承和这么喜欢我当老师。

现在我的这个工作,虽然他嘴上没说,心里多半在撒欢。

“不过,”张丽丽还补充教育我说,“还有一种男人,别看他资历平平,都比不上我们,但是他有一双好爹妈,这种人也是稀缺资源。”

下午,张丽丽回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从学校收发室取回来的包裹。我嗅到空气中有个奇怪的味道。

她背着我在厕所里接了个电话,烦躁地说:“你都叫你别寄,同事看到我家里给我捎的全是这些乡下东西,多丢人。”

我转过身去接着看书,听见她从厕所里出来,将包裹整个一起扔到垃圾筐里。

后来,好些个同楼的新老师一起出去吃饭,也叫上了我。大热天,喝着冰镇啤酒,吃火锅大快朵颐。在那么吵杂人声中,我突然思念起慕承和来,就在和他分开不到十二个小时的时候。

张丽丽和一群男老师打成一遍,虽说她的目标不在这些人中,但丝毫不影响她对异性的热情。我不喜欢那些动不动就爱和异性搞暧昧的女孩,也不喜欢处处炫耀自己的人,更加不喜欢嫌弃自己出生甚至父母的儿女。

所以我不喜欢张丽丽,张扬、虚伪、势利。

回到宿舍,洗了个澡出来,我发现垃圾筐里的包裹被人捡了起来,放在外面的窗台上。此后几天,房间里都飘着那个味。

周末约白霖和赵晓棠一起逛街,我对她们说这些。

白霖说:“要论张扬势利眼拜金,谁比得上我们的赵晓棠啊,怎么没见你烦她。”

我说:“那不一样。”

赵晓棠自己问:“怎么不一样了?”

白霖接嘴:“是你自己小心眼。”

路过一家香薰店,白霖问:“你家那瓶香水最后咋办了?还在那儿?”

“嗯。”

“什么牌子的?”

“不知道,我也不懂,反正以前没见你们用过。”

“不如,你也买点回去,熏熏你家慕老师?”白霖笑。

最后,我在那里买了一堆香薰和精油,老板还赠送了我一个香薰灯。

回到宿舍,我好奇地把香薰灯用蜡烛点起来,装了些水,滴上精油。片刻之后,整个房间都飘着一个薰衣草的味道,顿时好心情地去叠衣服。

张丽丽推门而入,手上端着从隔壁借来泡方便面的大半饭盒开水。

她闻到香味,愣了下,脸色随之垮下来:“你嫌我丑你明说啊。”语罢之后,她狠狠地将饭盒放在桌子上,几步走去将窗台上盒子里装的豆干咸菜臭鸭蛋全部给倒在垃圾筐里,然后再将垃圾袋拢起来准备扔出去。

“张丽丽,”我急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她冷眼瞅我,将垃圾袋提起来。

我急忙去弯腰拦她,一不小心打翻了香薰灯,里面香薰油溅过来烫到我。我惊得跳了起来,慌忙中手一甩却打翻旁边的饭盒,开水泼出来,半数洒到我的手肘上,过了两秒钟才觉得火火辣辣的,疼得我龇牙咧嘴地跑去自来水管去冲凉水,渐渐地看到皮肤上起了几个水泡。

所以,慕承和第二天回来的时候,我左胳膊正上着烫伤药。

他皱着眉:“怎么弄的?”

我带着委屈向他告状。

他观察了下:“这可不能沾水,夏天感染了可不得了。”

洗澡的时候,慕承和替我仔仔细细地包起来,让整只手臂沾不到水。然后在这种状态下,我独臂完成洗澡穿衣工作。

“可是,我还想洗头。”我挠了挠出油的头皮。

“明天洗吧。”他说。

“不行,会熏死人的。现在几点,我去洗发店好了。”

他看了下表,想了想说:“我帮你洗吧。”

慕承和去搬来电脑桌前的椅子,将靠背放低,恰好抵在盥洗台上高度一致,放了个靠垫在座位上,试好水温,然后就示意我躺上去。

我照着他说的仰躺,脖子垫了一层毛巾,头发正好放在盥洗盆里。

他俯下身来,弯着腰,手指伸进我的发丝。伴着流泻而出温水,我顿时觉得惬意极了。

“这个你也会?”

“我爸爸生病的时候,我照顾了他好一阵。也是这么给他洗头的。”他说。

热水随着他的手,漫到我的耳际,舒服得要命,使得我想闭上眼睛慢慢享受。可是,又舍不得不看他。

一张清秀韵致的脸如今悬在我的上面,眉心轻轻拢着,在认真地挤洗发水。

我瞅着他,一秒两秒三秒……

他瞥了我一下,然后将一张毛巾搭在我脸上,遮住我的视线,说:“这样不会溅到眼睛里。”

“你肯定是不想我看你。”我嘟嘴。

他笑了下,没狡辩。

“我头发太长不好洗。”

“嗯,是够长的。”

“小时候,我妈怕麻烦,就一直给我留短发。你都不知道,我多羡慕那些女孩儿,时而梳着可爱的小辫子,时而长发飘飘的。我就琢磨啊,等我长大了,有人权了,一定要把头发留很长很长。”

他不急不缓地揉着我头皮。

“可是后来,白霖说我个子小,留长头发显得更矮,所以我就全都扎起来。赵晓棠也说,要是我剪个短发,会俏皮一点。“

说到这里,慕承和没有继续沉默,缓缓开口说:“我觉得长头发也行。眼睛大大的,留着齐刘海,头发又黑又亮,看着很舒服。”

我闻言,嘴角翘起老高:“你这是在夸我漂亮可爱吗?”

他貌似整个人顿了一下,喉咙里挤出一个:“嗯。”

因为脸上盖着毛巾,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他说这个“嗯”的时候究竟是种什么模样,一直不得而知。

泡沫沾到我额头上,他替我抹去。

“我要仔细想一下,我什么时候开始剪齐刘海的。”

“我教你的时候还没,后来春节看到你,就剪了,那天你穿了件红色衣服。”他说。

“红色的大衣?”

“不是,是短款的羽绒服。”

“哦,我居然是穿的那件旧衣服。”

“我记得衣服后面有个帽子,扣子是木制的。敲钟的时候,你还想抱我,结果活生生地忍住了。”他忍俊不禁。

“我,我记不起来了。”好汉不提当年勇。

“当时,我过生日。”他说。

“正好农历大年三十?”

“恩,除夕的夜里出生的,因为好记,所以一直都过农历生日。”

“真的啊?生得这么好。”我挺吃惊的,“真可惜,你该早告诉我的。害得你送我喝伏特加当新年贺礼,我却没给你准备生日礼物。”

“薛桐。”

他冲掉泡沫给我洗第二遍,忽而轻轻地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什么?”我问。

“第二年春节你在哪儿?”

如果他把那一次叫第一年的话,那么第二年应该就是指今年,我想了想回答说:“去找我妈了。”

“你没有给我打电话,连短信也没有。”他淡淡说。

听到他的话,我的心骤然一紧。

随后,我慢慢地伸手拉开遮住视线的毛巾,重新看到他的脸。

我盯着他,他盯着我,两个人都半晌没吭声。

他肯定一直从未意识到自己长得有多么的漂亮。睫毛不长,但是在眼角最末的那个地方恰好卷翘起来,让双眼顿时显得灵动晶莹。难怪那些小时候的照片,到了四五岁都看不出来究竟是男孩还是女孩。

就是这么一张面容,此刻却挂着一点失落的情绪。

我本可以说,这不能全怪我,你也有责任,全是怪你回避我,所以我才故意这么做的。

可是,我什么也不想再说,只是用右手撑住身下的椅子,把身体支起来,带着满是洗发水泡泡的脑袋,仰着脸,恶作剧似的咬了口他的下巴。

冲洗赶紧后,他拿干毛巾给我攒干头发。

我突然觉得应该感谢张丽丽,不然哪儿有这待遇。

慕承和说:“其实,你那个同事可能有点自卑吧。”

“我想了想也是,她也许特怕别人看不起她。”

“你能懂就好。”

他去拿吹风,给我吹。因为电吹风的声音太大,这期间我们没有再继续说话,直到头发干了大半,我开始自己梳。

他说:“你知不知道有时候你也会让我自卑?”

“为什么?”我诧异了,“我俩一比谁更好,这不是一目了然的吗?”我思来想去除了我是女人这个事实外,完全没找到我身上究竟有哪里值得他自卑。

“其实,我买了个东西本来想除夕送给你。”他说。

“啊?是什么?”

“香水。”

“香水?”我的心猛然跳了下,眼睛往酒柜那里瞄了瞄。难道说那香水真是送给我?

“结果你没联系我,后来,我又觉得不太妥当。”说着,他真的去取那个盒子。

我接过来,欣喜地打开。里面是一个像墨水瓶一样的玻璃瓶子,上半截紫色,下半截是透明。我喷出一点,嗅了嗅:“好香。”

“我觉得你平时肯定不用这东西。”

“为什么?”

“就像个男孩儿。”

香味散开后,我又使劲闻了下:“有个花香味,是什么香水?”

“Stella。”

“为什么当时突然想要送我这个?”

他避而不答,反而问:“你觉得是什么花香?”

“玫瑰?”

他露齿笑了:“嗯,是保加利亚玫瑰。很特别,不是大红,而是粉色的,花瓣很小巧,开在保加利亚山谷的大马士革玫瑰。有一年我去保加利亚开会,中间有好几天的休息时间,就待在索菲亚南边,那里有些小村庄里整个山谷都是这种玫瑰,铺天盖地的粉红色,很美。”

“不是说英国玫瑰吗?我一直以为玫瑰是英国的最有名。”

“保加利亚有一个别称叫玫瑰王国。”

“保加利亚在哪儿?”我承认我对地理比较白痴,完全不了解这个国度在欧洲什么地方。

“希腊旁边,说俄语他们也能听懂个大概。”

我拿着盒子仔仔细细地研究上面的英文。

他挨着我坐下来,手指将我垂在他手边的发尾绕来绕去地玩。

“薛桐。”他叫我。

“嗯?”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Роза?”

呃……

难道他当时给我取这个俄文名字不是为了整我?我的视线从手上抬起来,狐疑地问:“玫瑰?”

慕承和眉目舒展:“保加利亚的玫瑰啊。”

电脑打开后,他找出他在当地照的照片给我看,都是些浅粉色的玫瑰,短小的花瓣层层叠叠紧缩在一起。另外一张是刚采下的花骨朵儿,带着露珠,含苞待放,很像等待着亲吻的鲜嫩嘴唇。

还有一张。

可能是在他毫无知觉间,别人替他捕捉的。

照片上的慕承和站在阳光下,似乎被玫瑰的刺给扎着手指了,拧着眉头低头看手,还刻意避开那要使他连续打喷嚏的骄阳,旁边的保加利亚女孩儿正准备将剪下的花递给他。在他身后是玫瑰谷的灌木,晴空湛蓝。

说实话,它们并不如我预想中那么千娇百媚。小小的玫瑰灌木丛,叉枝丛生,颜色浅浅,枝条上布满了尖锐的刺,在慕承和的认知中,却觉得它和我很相似。

“为什么啊?”我问。

“不知道,直觉。”

“你可是理工的高材生,你们不是凡事都讲逻辑的吗?”我不依不饶。

“是啊,你说这是为什么呢?”他一边含着笑与我打太极,一边掏出打火机去阳台抽烟。

后来,我无意间在一本杂志上看到粉玫瑰的花语——初恋。

喜欢你那灿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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