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色的海面布满白色的月光
我出神望着海星不知飞哪去
听到他在告诉你,说他真的喜欢你
我不知该躲哪里
爱一个人是不是应该有默契
我以为你懂得每当我看着你
我藏起来的秘密,在每一天清晨里
暖成咖啡,安静地拿给你
——陈奕迅《不要说话》
To:易薇
易薇,来不及告诉你,我匆匆忙忙地要走了。
我知道你一定会怪我没有对你说一声再见就走,但还是请你照顾好自己。
等我的眼睛变好,我就会回来找你。
我会继续想你。
我会继续爱你。
From:沈风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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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在公园听到噩耗后,稍微调整了一下情绪,便和爸爸一起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她像所有坚强的妈妈那样,收起了眼泪,像易茹只是生了一场小病一样,在医院里照顾起了易茹。
医生开始为易茹注射各种治疗的药剂,并对她进行更加深入的病情检查,抽血、化验、制订手术方案等。
最开始,我们还试图隐瞒易茹,但易茹是那么聪明,很快就拆穿了一切。
当她拿着那瓶药对我说:“我已经查出来了,这种药是针对恶性肿瘤的,我是有肿瘤吗?应该不对,只是肿瘤的话,手术切掉就可以了,但你们一直瞒着我……所以……我是不是淋巴系统出了问题?”
看,她就是这么聪明,想骗都骗不了。
当时妈妈就再也伪装不下去了,彻底崩溃了一般,抱着易茹痛哭。
我则是低下头啜泣着。
爸爸脚步沉重地走到医院走廊里去抽烟。
低沉的情绪一直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尽管每个人都还是强颜欢笑着,彼此鼓励着,但每个人都知道,我们只是强撑着笑脸而已。
已经毕业的宋楠听说了易茹的病情,每天下午都准时赶到医院里来看望易茹,每天都会带着他亲手准备的各种营养餐。
易茹每天在宋楠的陪伴下,看遍了医院里的每一处花草。
但她并不快乐,她在散步的时候,总会若有所思地望着医院大门的方向,眼神期待又落寞。
那天,她终于开口问我:“姐,沈风海今天会来吗?”
沈风海已经一个月没有出现了。
他在拼命地拍广告赚钱,为易茹赚取足够的医药费。
我爸妈虽然有些积蓄,但到底是小户人家,爸爸的小公司经营状况虽然有起色,但是盈利也不多。这四年为了供我和易茹读大学,家里的花销也不小。
而我也刚刚毕业,之前所攒下的那些私房钱,也不值一提。
现在易茹的医疗费,医保范畴内能报销的部分不多,很多高价的进口药都不在报销范畴内,所以基本是沈风海在接济和垫付。
但沈风海毕竟是个刚刚冒出头的新人,能够赚取的代言费并不太多,再加上之前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平时花钱都比较大手大脚,存款十分有限,一时半会儿也弄不到这么多钱。
那一刻我看着易茹小心翼翼又期待万分的眼神,暗自思考了一会儿,之后缓缓地笑了,说:“会的,他会来的。”
易茹听了就甜甜地笑了起来。
之后我给沈风海打了电话。
“沈风海,抽时间来医院吧,看看她。”
“嗯。”
“以后你每天都来陪陪她吧,她……她喜欢你,你是知道的,所以我希望,我希望这段日子里,你能专心地对易茹,比以前更照顾她一些,更体贴她一些,就像男朋友一样,可以吗?”
沉默了良久之后。
“易薇,你真的希望这样吗?”沈风海问我。
“真的。”
沈风海笑了笑,无奈中带着一丝嘲讽,最终只是缓缓地回应了一个字:“好。”
自那之后,沈风海如约,无论工作有多忙,每天都会抽出一部分时间来医院陪伴易茹。他给她讲述某些明星私底下的趣事,还给她讲拍广告的时候遇见的笑料,他会为了哄她睡觉而哼唱催眠的歌谣,也会为了哄她吃药而卖萌搞笑。
而我就在一旁看着,心如刀割。
可惜,我是最没有资格心痛的人。
他待她是那么温柔。
他待她是那么体贴。
我却傻傻地站在一边,不能逃避,不可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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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过去了。
易茹开始化疗了。
化疗会掉头发,所以易茹在化疗之前,就勇敢地剃掉了自己那一头瀑布般美丽的长发,昔日的美女变成了清秀的光头,人人惋惜。
我为易茹买了很多款假发,然后每天都为她精心打理。
尽管如此,易茹每化疗一次,身体就越发虚弱,脸上的憔悴全然不是一顶华丽的假发就可以掩饰的。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可爱的妹妹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地衰败在那些癌细胞的摧残下。
心疼的感觉,如同凌迟。
我每天的日程基本一样,白天和爸妈一起轮流看护易茹,晚上则回到公寓里,赶着完成各种外包的设计单、程序单,只要有钱赚,无论大小活儿,全都接到自己手下,再在每个夜里加班加点地赶出来。
沈风海已经为易茹拿出了将近十万块钱,我爸妈也已经拿出了几万块钱的家底,我存款不多,只能尽我所能地筹钱、借钱。
宋楠和石井歌这些朋友,也都拿出了自己能力之内的钱来救急。
但仍远远不够。
一年一度的全国滑板比赛开始了,比赛的地点正好就在S市,而且第一名有两万块钱的奖金。
石井歌报名参赛了。
这也是石井歌第一次参加全国性质的比赛。我接到他的电话时,他已经进了半决赛。当时他在电话里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易薇,我一定能拿到第一名赢得奖金,到时候你把奖金拿走,为易茹治病。”
这样的好意我无法拒绝,因为易茹的病,我们现在真的很缺钱。
所以我只是握紧了手机,由衷地道歉:“石井歌,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这钱我一定尽快还你。”
石井歌在电话那头嬉皮笑脸:“不着急,谁叫易茹是你妹妹呢,这是我必须做的!不过,这回决赛当天你怎么也得来给我加油吧?”
我笑了,想起他当年也是死活缠着我,非要我陪他一起去比赛时的场景。
只是最终,直到他向我清清楚楚地告了白,我也没有去。
那时是因为想要明明白白地拒绝他的爱意。
然而现在,我却无法拒绝他的好意,也有义务去赛场为他加油,因为他之所以做这些,都是为了帮我赢得易茹的医疗费。
“那必须的,我一定会去给你加油的。”
就这么约定好了。
比赛当天,我来到现场,就像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忠实粉丝一样,为他举着牌子,在场外大声喊着“加油”。
曾经,我是那么鄙视他那群粉丝的素质。
而今,我才明白,石井歌确实是一个值得粉丝以他为骄傲的滑板偶像。
现在,我也成为了这群粉丝中最平凡的一员,为他高声呐喊。
石井歌不负众望地拿到了全国冠军,赢得了那两万块钱的奖金。
比赛结束后,他直接把奖金支票交给了我。
我的心情无比复杂,感激、高兴、踌躇、无奈都有。
走出赛场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赢得了奖金,我们心情都还不错,就准备一起去医院看望易茹。
穿过一条僻静的长街时,忽然冒出了几个人,截住了我们的去路。
“赢了钱,挺高兴吧?”其中一个抱着滑板的男孩语带讽刺地说道,然后把头转向了我,“哟,这是你女朋友?”
我认出了他,这个男生叫权新荣,是全国滑板比赛的十强选手。跟在他身后的,也都是没有进入前三甲、没拿到奖金的滑板选手。
来者不善。
石井歌邪邪一笑:“虽然我不想反对你把她叫成我女朋友,但是——”语气一转,他脸上的笑容完全不见,“我讨厌你现在的态度。”
那些人都露出了嗤笑。
我看出他们不怀好意,冷冷地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权新荣甩甩胳膊,“我们哥们儿几个就是看不惯这小子年年都拿冠军那副跩样,想教训教训他。”
话刚说完,他把滑板猛地朝地上一摔,拳头就朝石井歌挥了过来。
石井歌猝不及防,一下子就被揍倒在了地上。
这样一来,权新荣身后跟着的那六七个人也就不等了,二话不说,全都冲了上来。
这架打得莫名其妙,而且我看出这些人都不好对付,完全不似我上学时经常教训的那种街头不良少年,他们喜好运动,且运动有质有量,而且都是二十三四岁的青年,十分有力气。
我心里暗叫不好,急忙拨打电话给沈风海。
这个时间,沈风海应该正在医院里陪着易茹,离这里很近,应该很快能到的。
“沈风海,我们在星光街24号附近,这里有人跟我们打架,快顶不住了,快找人来帮忙!”我一边加入混战,一边大声冲着手机喊。
沈风海二话没说就挂了电话。
我虽然练过跆拳道,但上大学的这几年已经基本荒废了,勉强撑了几分钟,终究架不过对方人多势众。石井歌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额头都渗出了血,脸色白得吓人!
石井歌倒在地上,被人狠狠地踹着胸口,我赶紧挣脱开眼前缠斗的两个人,准备跑过去救他……
石井歌突然脸色大变,惊慌失措地喊了一声:“易薇,小心!”
我还来不及反应,就感觉有一双温暖的手把我用力地搂进了他的怀里,然后听到身后传来“咣”的一声闷响。
我目瞪口呆地回过头去,就看到了沈风海瞬间煞白的脸,他缓缓松开了手,直挺挺倒下去……
而就在沈风海倒下去的一瞬间,他身后抄着木棍的那个男生似乎也慌了神:“这……哪儿又蹿出来这么个人?”
我顷刻间明白了,这人抡着木棍本来是要来偷袭我的,结果沈风海恰好赶到了,情急之下就替我挡住了这一击。
我颤抖着低头望向倒在地上的沈风海……
他的头,已经开始流血了……
我彻底慌了,跪在地上抱住沈风海,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下来:“沈风海!你怎么了?快醒醒!”
那群挑事的男生也慌了,纷纷骂着那个抄木棍的男生:“你下这么重的手干吗?要把人打死吗?”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啊!”
那些人一哄而散。
沈风海被打中头部,昏迷过去。
我和石井歌两个人挣扎着把沈风海送进了医院。
沈风海受伤昏迷的消息,很快就被易茹得知了。
易茹从病床上挣扎着爬起来,一定要去看望沈风海。我哭着把她带到了沈风海所在的病房,然后易茹不顾在场的所有人,紧紧地握住了沈风海的手,闭上眼睛,泪水滑落下来,嘴唇微微翕动,像是在祈祷。
我默默地退了出来。
走廊上,石井歌带着伤找到我,满脸愧意地道歉:“对不起,易薇,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
我深知自己没有立场责怪石井歌,摇摇头:“这些都是意外,何况你是为了我们才去参赛的。”
石井歌还想再说些什么,我却阻止了他:“石井歌,你不要自责,我真的没有怪你。你也赶紧去处理伤口吧,我现在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石井歌点点头。
我一个人走出了医院,走在霓虹灯下,看着S市的夜景。
我想着易茹的病情,想着沈风海的伤情,想着穿梭在沈风海病房和易茹病房里来回照顾他们的宋楠,想到一直守在我身边的石井歌,脑子里是乱糟糟的一团。
剪不断理还乱,说的就是这种感觉吧。
我看着面前黑暗的路,不知道该朝哪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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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医院里看见宋楠忙着穿梭于易茹和沈风海的病房,看了半天,我忍不住打趣宋楠:“放下对沈风海的怨气了?”
宋楠笑道:“人没有过不去的坎。”
是了,毕竟是很多年的兄弟,释然是最好的解脱。
我照常来到易茹的病房,为她带来了清淡营养的小粥,也带了她爱看的书,陪着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但我心里一直牵挂着沈风海,所以总是心不在焉的。
易茹自然看出了我的担忧,笑着往外推我:“姐,他已经醒了,你去看看他吧。”
“我还是陪你吧。”我微笑着把好吃的塞到她手里。
“快去。”易茹不理会我的拒绝,“他那一棍子挨得还挺重的,是为你受伤的,你还不去看看。”
易茹这样说,我也不再矫情,就起身往沈风海的病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