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阮季已经用了开车以来最快的速度往医院赶了,但是到达医院的时候,会议已接近尾声。
看着脑科以及心胸外科几乎全都聚在一起,向来就怕领导的阮季,赶紧偷偷摸摸地猫着腰,往肖默城那边而去,却还是被号称眼睛不怎么好的主任一眼就看到了。
“阮季!”
主任目光凛冽、表情严肃,吓得本来躲在桌子底下的阮季,慌乱地站起来,结果不幸地撞上了桌角。
捂着头顶的阮季,虽然紧张得要命,却还是装作无辜地问:“主任,有事吗?”
主任翻了翻手上的一沓纸,淡淡地说:“等下和肖默城去趟我的办公室,我有事情要说。”
本来已经吓得不轻的阮季,听说会后还有事情,连连点头。
会议结束后,阮季才知道,原来今天下午的会议,是就巨大升主动脉瘤而开的一次会议,因为明天将从别的医院转过来此例患者,意思就是希望大家明天打起精神,打好这一仗。
跟在主任后边的阮季,小心翼翼地轻声问肖默城:“怎么办,主任看上去好像很生气,他会不会开除我啊?”
“谁叫你迟到,我可是提醒过你的。”肖默城得意一笑,“说不定会发配你到急症室去。”
想起自己在急症室连续三天没有睡的日子,阮季瞬间崩溃,愁容满面地望着肖默城:“肖师兄应该不忍心看着我坠入苦海吧?”
肖默城没有说话,看了她一眼后,大摇大摆地跟在主任后面进了办公室。
阮季气得牙痒痒,怯生生地站在主任办公室里,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主任狡黠一笑,故意问阮季:“你觉得你最近的表现怎么样?”
阮季想起自己因为一个谎言休了半个月假,顿时心虚,一咬牙,视死如归地说:“主任你还是直接说吧。”
主任见她这样,也不好继续逗她。
“上半年的主治医师评级名额里有你,就让你过来,告诉你一声。”
阮季见他没有教训自己,拍着胸脯长舒一口气,随后才意识到自己评上了主治医师,立即兴奋地跳起来抱住肖默城,然后重重地拍着他的背,笑嘻嘻地说:“肖师兄,谢谢你。”完全不顾现场还有科室主任在。
主任见状,也笑了一声,然后跟肖默城、阮季说了手术注意的一些事情之后,就让两人回去好好准备一下手术的事情。
患者的资料已经提前送过来了,当阮季看到患者姓名的时候,不由得有些疑惑——如果说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很多,可怎么会这么巧,患者正好叫顾明,是和顾谦白父亲一模一样的名字。
而且,顾谦白的父亲在前些年正好做过主动脉瓣膜置换术。
拿着资料,阮季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如果患者正好是顾明,那她和顾谦白恐怕就不可避免地又要见面了。
回到家,阮季一直有些晃神,虽然上次见到顾谦白的时候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但是一想到他父亲的手术可能会是由肖默城主刀,而自己会成为肖默城的第一助手,她心里就有些不安。
谭梓陌自然看出了阮季有心事。
吃饭的时候,他装作无意地问:“怎么,在医院里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阮季想把这件事说出来,但想到谭梓陌对顾谦白的忌讳,只好随便找了个借口:“一些小事,还能应付。就算遇到困难,只会画画的谭先生好像也帮不了我吧。”
谭梓陌对阮季向来宽容,也不打算刨根问底,随即换了个话题继续聊下去。
02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看到前来的患者家属真的是顾谦白的时候,阮季还是有点儿不知所措,想要赶快逃走。
上次婚礼的时候,为了不让顾谦白看出端倪,她故意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可这并不表示时间就可以抹去四年前他不说缘由的离开对她的伤害。
因为顾明病情复杂,两人根本连寒暄的机会都没有,倒是让阮季松了一口气。
阮季遵循肖默城的吩咐,和顾谦白一起,带着顾明去做了一系列的检查。
直到将顾明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后,顾谦白单独来到阮季的办公室,柔声对她说:“小季,陪我在周围转转吧?”
明明应该是请求,可听在阮耳里却像是肯定句,甚至有种不容拒绝的强势。
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他是顾谦白,那个把每个通知都说得温言温语的顾谦白。
阮季本能地想要拒绝,她已经打算和谭梓陌在一起了,而他也是林染初的未婚夫。
聪明的顾谦白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心思,却还是再次说道:“我们认识这么久了,难道连出去走走都不可以了吗?”
即便知道自己应该拒绝,但是面对顾谦白的要求,她却又拒绝不了。
曾经,他说“小季,我来找你了”,她就扔下谭梓陌,去赴了他的约,却忘记了那是谭梓陌已经期待了一个星期的生日。
他说“小季,你愿意等我吗”,她就傻傻地等,不问期限、不问理由。
他说“小季,我不会再来找你了”,她也就真的再也没有找过他,甚至意外撞见他都要迅速逃开。
顾谦白,那个曾经在她心里像天神一般的人,就连说话都是带有魔力的。
一路上,阮季都尽量装出淡然的样子。
顾谦白倒是没有介意这些,脸上虽然布满了这段时间操劳的疲倦,却依旧温文尔雅。
他淡然地开口:“上次你结婚我确实是有事,事因在我,趁着这段时间我在C市,有机会我请你吃顿饭。”
阮季没有拒绝,不管怎么样,做不了情侣,总归还是可以做朋友的,何况她虽一直和他互通心意,却并没有在一起过。
她自然地笑了笑:“既然上次没请到,有机会当然也是我来补上,算是尽地主之谊吧。”
顾谦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尽地主之谊”这几个字刺痛了他,如果阮季没有嫁给谭梓陌,那么“尽地主之谊”这几个字又怎么会从她嘴里说出来。
如果是许久未见的朋友,按理说应该有很多话题可聊,可他们之间却需要避免很多问题。比如,她为什么会和谭梓陌这么仓促地结婚;比如,他为什么在四年前和林染初订婚后,却迟迟没有结婚……
一路上,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往回走的时候,顾谦白柔声对她说:“小季,我明天回宛城。”
他总是这样,只会说自己要怎么做,不会告诉别人原因,也不会管别人是不是愿意接受结果。
曾经,顾谦白说“小季,我会去B市”,其实是在告诉阮季,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B市。他说“小季,我路过C市”,其实是告诉阮季,我希望你能过来见我。
和他相处了那么久,阮季自然知道他想要表示什么,遂点头答应:“那你到时候和伯母说一声,我的办公室就在楼下,有什么事情都可以直接来找我,我也会和肖师兄说一下。”
顾谦白说了句谢谢,此后的一段时间,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当顾谦白提出送阮季回家的时候,她本能地开口拒绝,她觉得既然只是因为顾明的病,事后顾谦白一定会回到宛城去,那样还是不要让谭梓陌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顾谦白没有给她机会,态度相当强硬。他说:“小季,既然你陪我走了,我想我应该送你回去。”
最终阮季拗不过顾谦白的执着,还是坐上了他的车。
最近一段时间,谭梓陌都在忙B市那边的事情,加上这边的公园还有一些工地的事情需要去看着,都没有时间来接阮季下班。
昨天苏晚还过来打趣说,没有谭梓陌来接她,她自己开车会不会在路上睡着。
下车的时候,顾谦白忽然开口:“小季,对不起。”
阮季一愣,但很快就明白过来,他应该是为当年忽然和林染初订婚的事情而道歉。其实后来,她也听说了原因,因为他父亲的公司遇到了一些困难,联姻,不过是林家帮助顾家的条件。
可笑的是,这样的条件,竟然是林染初提出来,那个明明是她好朋友,明知她喜欢顾谦白的林染初。
阮季难得地强硬质问:“我想知道,你是在替你自己说,还是在替她说。”
顾谦白被阮季问得一愣,以前的阮季一定不会问这些,她只会笑着说一句没关系。
见顾谦白迟迟没有回答,阮季浅笑着说:“如果是你,就没有说对不起的必要。如果是为了她,我想说,没必要,你应该知道我会说什么的。”
然后,阮季微微欠了欠身,礼貌了笑了笑,转身走进小区。
留在原地的顾谦白,难得地说出了理由:“我在替我自己说对不起,替那个给过你无数次希望的顾谦白道歉。”
不过,这些阮季都没有听见。
03
阮季回到家,没想到谭梓陌竟然在。
一开门看到坐在沙发上失魂落魄的谭梓陌,她吓了一跳,随即镇定过来,一边换鞋一边斥骂:“谭梓陌,你是不是想吓死我?”
谭梓陌缓缓地抬起头,眼神幽怨地看着她,说:“老婆,菜都凉了,热了一遍都没有用,我的心也跟着凉了,独守空房的滋味一点儿都不好受。”
听他这么一说,阮季心里咯噔一凉,心想,莫非他看到了是顾谦白送她回来的?细想来又觉得不对,顾谦白只将她送到了小区外,他应该看不见。
“给我好好说话。”
阮季强装镇定。关于顾谦白,她不知道现在这个时机适不适合跟谭梓陌谈。
“我保证,以后能不加班保证不加班,一定不让你有独守空房的机会。”谭梓陌做发誓状。
谭梓陌这么一说,阮季才发觉确实是这样,这几天都是在她睡了之后谭梓陌才回来的,倒还真有几分独守空房的味道。
晚上,阮季一洗完澡,就发现谭梓陌靠在床头,眼神似在讨好,待她一走近,他就拿过吹风,说要帮她吹头发。
想起上次吹头发的事情,阮季果断地想要拒绝,可还不等她说话,谭梓陌已经自作主张地拿着吹风,拆掉了她头上的毛巾。
阮季还是第一次享受谭梓陌给自己吹头发,没想到谭梓陌的手法竟然那么好,专业得像是在理发店学习过。
“你这是多少次给女的吹头发了,挺熟稔的。”阮季笑着好奇地说道。
谭梓陌轻笑一声,幽幽地说道:“谭太太想听到什么答案,你要是在乎第一次的话应该早点儿告诉我的,至少让我有机会在此之前告诉你我是原装正版。”
阮季刚想说他想多了,随即才发现他话里有话,脸唰地红了。
她生气地说着无耻,转过头去瞪谭梓陌。
由于谭梓陌本来就一直看着她,她这样一转头,正好和谭梓陌的眼神对上。
在谭梓陌的注视下,阮季忽然觉得心跳开始紊乱,就连反应都慢了半拍。
只见谭梓陌的脸越靠越近,直到近到甚至能够已经碰到鼻尖时,他才好气却又宠溺地说:“闭上眼睛。”
阮季像是受了蛊惑一般,果真闭上了眼睛。
直到唇齿间传来酥麻的触感,阮季才意识到两人在做什么。
这时,谭梓陌放开她的唇,一个使力,直接将她揽在怀里,随即压在身下,眼神专注地看着她:“我想我应该为谭太太多日独守空房的寂寞做出补偿。”
电吹风被丢在一旁,嗡嗡作响。
阮季被他看得脸颊通红,轻咬着嘴唇想了想,才着急转移话题说:“我,我还在吹头发。”
谭梓陌长臂一挥,电吹风插头被他扯开。
“我关了。”
“那个……我今天忙了一天。”
谭梓陌知道她是害羞了,眼里的笑意也随之更浓,意有所指地说:“只要谭太太愿意,接下来的事情我都可以代劳。”
阮季还想说什么:“我……”
不等她把话说完,谭梓陌缓缓地凑近,紧贴着她的脸,幽幽地说:“你的话太多了,可以留着以后说。”
他轻柔地吻上阮季,婉转柔和、温情脉脉,动作轻柔到像是在品尝什么……
温情过后,阮季背对着谭梓陌,被他抱在怀里,枕着他的手臂。
她忽然想到什么:“谭梓陌,当初你在毕业晚会上被甩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再也不理那个人?”
“没有。”谭梓陌的手紧了紧,“我好像说过,只要是我想要的,就不会让任何人有机可乘。”
“那你的心还挺大的,是我肯定早对那个人怀恨在心。”
谭梓陌轻笑一声,贴着阮季的耳朵,缓缓地说:“谁说没有怀恨在心,不然她为什么会困在我身边,哪儿都去不了?”
阮季被说得脸红,却还是倔强地替自己辩驳:“脚在我自己身上,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四年前也许可以,至于现在,你可以试试。”
“你会怎样?”
“如果腿只是用来做这些事情的话,那我想可以试着让你失去这项功能。”
“……”
04
第二天,在顾谦白走之前,阮季和他一同去医院食堂吃了个饭。
她和顾谦白面对面坐着。
当顾谦白伸手将她碗中的洋葱挑出去时,她不免一怔,她无数次幻想过的场景,却迟来了这么多年。
很快,她就恢复过来。
“顾谦白,现在我已经吃洋葱了。”阮季浅笑着打断他的动作,“人总要试着成长的。”
顾谦白手上的动作因为阮季的话而停止,他淡淡地说:“确实都会长大。”
阮季本来还想说什么的,但不远处传来的叫喊声,打断了她。
“嫂子,我要告诉我哥,你居然背着他在这儿和帅哥约会。”扯着肖默城来食堂吃饭的苏晚,远远地看见阮季和顾谦白在一起,也不管周围全是认识的医生,说话的声音大到几乎让整个食堂的人都能听见。
看着越来越近的苏晚,阮季恨不得装作不认识她,却又不得不面带微笑地和她打招呼。
苏晚看了一眼阮季,端正地坐在阮季旁边,一本正经地对顾谦白说:“上次婚礼上我就觉得你对我嫂子图谋不轨,不过当时我没机会和你说话,现在我郑重地告诉你,她是我哥的。”
顾谦白倒是没有生气,看了看一旁尴尬的阮季,认真地问:“难道你哥连她交朋友的权利都剥夺了?”
苏晚还想说什么,却被已经追过来的肖默城给拉了起来。
肖默城淡淡地对顾谦白说了一句抱歉,哄着苏晚说今天换个地方吃。
苏晚难得对肖默城这样柔声的哄劝产生抗体,即便是被肖默城扯着,却还是回头冲着他们喊道:“她是我嫂子,你不能对她有非分之想……喂,肖默城你扳我的头干什么,让我把话说完……”
苏晚一走,阮季立即歉疚地对顾谦白:“抱歉,小晚总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不过她也没别的意思,希望你不要介意。”
顾谦白淡淡地点了点头:“没事,她还挺可爱的。”
被苏晚这么一闹,两人之间自然也没有做再多的交流。饭后,顾谦白去了病房,至于阮季,去医院的草坪上坐了一会儿。
应付完苏晚,正准备回办公室的肖默城,恰好看见阮季在草坪那边,他走过去,散漫地问:“原来你们家的人都喜欢坐在这里啊。”
我们家?阮季不解地转头看向肖默城,似是在脑补父亲、母亲坐在这里的样子。
肖默城见她这样,不由得解释:“谭梓陌也喜欢。你俩虽处于等待离婚状态,但应该还没办理离婚吧,所以还是一家人。”
阮季这才知道原来离婚这个事情,肖默城一直知道,看来是谭梓陌对他说的,只是现在,她和谭梓陌似乎朝着设想的另一个方向前行着。
“肖师兄还真是神机妙算,什么都知道。”阮季坦然地承认了,却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想离婚的事情,应该要推迟到很久以后了。”
肖默城不可置信地惊呼:“所以,你被谭梓陌拿下了?难怪当初他说欲擒故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