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应该没想到你和你爸爸生得一条性子,认准的事情八匹马也拉不回来。”陈知鸿没有说出口,只是心里叹道。
“小姑?”陈知鸿虽然走神,但也捕捉到了这两个字,陈小鱼的姑姑都在国内,怎么会在泰国冒出个小姑?
“哦,从宋伯伯那儿论的,小姑对我很好的,您往年来那个花草茂盛的院子就是她的。”陈小鱼见伯伯有疑问说道。
“她是尧眉吧,”见陈小鱼点点头,陈知鸿接着说道:“怪不得,我们认识的时候她还是个小丫头,当年你爸爸和宋伯伯平素里对她最好。”陈知鸿稍稍顿了下,又补充道:“她最怕我。”就没再说什么,陈小鱼见伯伯没有说下去,张了张嘴也没说什么。
其实陈小鱼很想知道陈知鸿、宋伯伯、父亲、小姑与九公过去的事情,但陈小鱼没有问下去,他了解伯伯和九公的性子,他们若是不说,问也问不出来。
陈小鱼做好饭时,天已黑透,九公早在饭堂坐好,陈知鸿没用招呼的也入了坐,两人都遵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对彼此视而不见,陈知鸿的秘书和查泰似乎知道饭桌上别扭,也没再出现。
三个人四个菜,青笋炒肉、虾仁瓜片、椰汁炖鸡、什锦小炒,菜香饴人令陈知鸿和九公食指大动,一场晚饭下来,四个菜一点也没剩下,陈小鱼收拾碗筷的时候,九公先一步离了饭堂,陈知鸿想了想竟跟过去了。
廊道中央凉亭里,石桌石凳九公陈知鸿,石桌上很空,饭后的茶饮也没放,但两人间的空气沉得比夜还要深。
“你还要活多久?”久居高位养的藏锋之势,不敌老人弯身残喘的伛偻,陈知鸿先败一筹站了起来,话里带刺,九公静坐如是一尊朽木一动不动。
“小鱼以后是要回国的,别把他养成你们这个样子,要是让他走了歧途,你们会遭报应的。”
“别忘了告诉小鱼,他妈妈是谁,孩子嘴上不问,心里很在意。”
朋友相逢,相别之时多半会说来日方长,但决定来往存续时间不是来日,而是当下相处的每一刻,但有一瞬相交生恶,多半只剩来日没有方长。
陈知鸿多年前的一枪,让老人险些死在海岛之上,那一瞬之后便再无缓和的可能,陈知鸿走了,老人的眼皮抬都没抬。
九公回了自己院子,摇椅轻晃,闭目神游似与身下藤椅一体,摇椅时而停住继而摆动,还会活多久?九公出生时清王朝还没灭,去德国留学时同盟会还未散,学成归来孙逸仙已经亡故……,活多久?小鱼也要长大了,快了罢。
送走了伯伯,陈小鱼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关了廊道和前院的灯,才回屋睡觉。
院子里灯盏渐灭,良久之后,一个俏影从水池浮桥下爬出,轻手轻脚,躲到廊道的木柱旁,青石路上留下一串水印,久而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