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董邵南序
燕赵①古称多感慨悲歌之士。董生②举进士,连不得志于有司③,怀抱利器④,郁郁适兹土。吾知其必有合⑤也。董生勉乎哉!
夫以子之不遇时,苟慕义彊⑥仁者皆爱惜焉。矧⑦燕、赵之士出乎其性者哉!然吾尝闻风俗与化移易,吾恶知其今不异于古所云邪?聊以吾子之行卜之也。董生勉乎哉!
吾因之有所感矣。为我吊望诸君之墓⑧,而观于其市,复有昔时屠狗者乎⑨?为我谢⑩曰:“明天子在上,可以出而仕矣。”
【注】
①燕赵:战国时,燕国位于今河北北部、辽宁西部一带。②董生:指董邵南。生,旧时对读书人的通称。③有司:古代设官分职,各有专司,故称。这里指主持进士考试的礼部官。④利器:锐利的兵器,比喻杰出的才能。⑤有合:有所遇合。⑥彊(qiǎng抢):同“强”,勉力。⑦矧(shěn审):况且。⑧望诸君:即乐毅,战国时燕国名将,辅佐燕昭王击破齐国,成就霸业,后被诬谄,离燕归赵,赵封之于观津(今河北武邑东南),称“望诸君”。⑨屠狗者:指高渐离。据《史记?刺客列传》记载,高渐离曾以屠狗为业。其友荆轲刺秦王未遂而被杀,高渐离替他报仇,也未遂而死。这里泛指不得志的豪侠义士。⑩谢:致意。
董邵南,寿州安丰(今安徽寿县)人,因屡考进士未中。当时正值藩镇招揽人才,于是约在元和(802)年间,董生打算去投奔魏博节度使田季安。韩愈一贯反对藩镇割据,故作此序赠送他,既同情他仕途的不遇,又勉励他不要去为割据的藩镇做不义之事。
文章表面上一直是送董生游河北。首段先说此行一定“有合”,是陪笔。在赞美河北时有意识地埋伏了一个“古”字。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作者特意在“古”字后面用了一个“称”,使“古”隐藏其中,不那么引人注目。“古称”云云,即历史上如何如何。历史上说,“燕赵多感慨悲歌之士”,那现在呢?现在或许还是那样,或许已不是那样了。后文用一个“然”突转,将笔锋从“古称”移向现实,现实怎样,不言而喻了。由此可见,文章写“古”正是为了衬“今”,为下文写“今”蓄势。
次段指出古今风俗不同,故此行未必“有合”,虽不明说而主旨已露。当时的藩镇为了壮大自己的势力,竞引豪杰相助。董生到河北去,“合”的可能性是很大的,他将会受到藩镇的重用。果如此,岂不证明了“今”之燕赵“不异于古所云”了吗?作者没有明确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含蓄感慨说:“董生勉乎哉!”此处当为“好自为之”讲,勉其不可“从贼”也。
末段借用乐毅和高渐离之事,喻示董邵南生不逢时,“为我吊望诸君之墓”,是提醒董生应妥善处理他和唐王朝的关系。还进一步照应前面的“古”字,委托他到燕市上去看看还有没有高渐离那样的“屠狗者”;如果有的话,应当效法古代的忠臣义士,效力朝廷。至此,作者对于董生投奔河北依附藩镇之举所抱态度也就不言而喻了。
此外,全文在赞扬董生“隐居行义”的同时,也对“刺史不能荐”表示遗憾。这位董生隐居了一段时间,大约不安于“天子不闻名声,爵禄不及门”的现状,终于主动出山了,选择了去河北投靠藩镇。对于董生的“郁郁不得志”,韩愈自然是抱有一定的同情的。
全文措辞深婉,意在言外,虽仅百余字,但一波三折,起伏跌宕。虽是一篇送行的文章,但送之正是为了留之,微情妙旨,全寄于笔墨之外。清代过珙高度评价此文说:“含蓄不露,曲尽吞吐之妙。唐文惟韩奇,此文为韩中之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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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櫆:“深微屈曲,读之,觉高情远韵可望而不可及。”(《古文辞类纂》)送杨少尹序
昔疏广、受二子①,以年老一朝辞位而去,于时公卿设供张②,祖道③都门外,车数百两,道路观者,多叹息泣下,共言其贤。汉史既传其事,而后世工画者,又图其迹。至今照人耳目,赫赫若前日事。
国子司业④杨君巨源方以能诗训后进,一旦以年满七十,亦白丞相去归其乡。世常说古今人不相及,今杨与二疏,其意岂异也?
予忝⑤在公卿后,遇病不能出。不知杨侯去时,城门外送者几人?车几两⑥?马几匹。道边观者亦有叹息知其为贤与否?而太史氏又能张大其事,为传继二疏踪迹否?不落莫⑦否?见今世无工画者,而画与不画,固不论也。然吾闻杨侯之去,丞相有爱而惜之者,白以为其都少尹⑧,不绝其禄。又为歌诗以劝之,京师之长于诗者,亦属⑨而和之。又不知当时二疏之去有是事否?古今人同不同未可知也。
中世⑩士大夫以官为家,罢则无所于归。杨侯始冠{11},举于其乡,歌《鹿鸣》{12}而来也。今之归,指其树曰:“某树,吾先人之所种也。某水某丘,吾童子时所钓游也。”乡人莫不加敬,诫子孙以杨侯不去其乡为法。古之所谓“乡先生没而可祭于社{13}”者,其在斯人欤,其在斯人欤!
【注释】
①疏广、受:西汉学者疏广,曾任太子太傅,其侄疏受亦任少傅。②供张:供具张设,即供帐,供设帷帐。③祖道:饯行。④国子司业:国子监的副长官,国子监是封建王朝教育管理机构和最高学府。⑤忝:辱,有愧于。常用作谦词。⑥两:通“辆”,车辆。⑦落莫:同“落寞”,冷落。⑧少尹:官名,唐朝指州县的副长官。⑨属:连接着。⑩中世:指中古时期,这里指殷周时期。{11}冠:古时男子20岁举行冠礼。{12}鹿鸣:《诗经?小雅》的篇名。{13}社:古时乡里面用来祭祀的地方。
杨少尹,即杨巨源,河中(今山西永济)人。此文是杨少尹告老还乡,韩愈为他写的一篇赠序,历来受到好评。钱穆论韩愈的贡献时曾说:“散文确获有纯文学中之崇高地位,应自唐代韩愈开始。”他举韩愈作品的例子说:“如韩愈《送杨少尹序》之类,此可谓是一种无韵的散文诗。韩愈于此等散文,本是拿来当诗用,这实在是一个脱胎换骨的大变化。”
唐朝中,中央集权的官僚政治,无疑为知识分子政治理想的实现提供了条件,他们可以通过科举考试而进入朝廷,可以登上高位。但同时,他们也只能依附于朝廷,依附于君王,成为朝廷政治这张皮上的“毛”。在士大夫的这种无所归依的背景中,杨巨源的“辞官还乡”,让韩愈感慨不已。
文章先宕开笔墨叙述西汉广、受二贤告老辞官、百官送行、路人泣下的故事,紧接着把杨辞职还乡、公卿送别的情景与二贤故事具体比较,以突出杨老品德之美,同样受人敬重。韩愈一生都致力于王朝的中兴,所以屡次在诗文中表达了这种弃官归隐的愿望,只可惜这个愿望总未能实现。因此,在这篇文章里,借二疏和杨少尹的辞官表达了心中的相同情怀。写二疏不是主意,目的是引出杨氏的归里来,所以第一段末尾说:“世常说古今人不相及,今杨与二疏其意岂异也?”古人与今人本是不同的,但都是70岁自请辞官,难道不是相同的吗?这一问又引出下文的“异”来。
第三段先交代自己“遇病不能出”,故虚笔揣测其盛况,连问“城门外送者凡人?车几两?马几匹?道边观者亦有叹息知其贤以否?”这一连三个文句,层层递进,与二疏进行对比,因未亲见故而发问,隐然似乎是要写杨氏的归故里不及二疏的荣耀。至此,又用“吾闻”一转,写出杨氏去时,有丞相爱而惜之,奏授河中府少尹,不绝其禄;又有京师长于诗者作歌诗以相劝。这是另一种从未有过的荣耀,所以作者感慨地说:“又不知当时二疏之去有是事否?古今人同不同未可知也。”
末段着重说杨先生如此乡情浓重,至老不忘家乡,必将受到乡人的景仰。先写杨氏归乡后,追想前事,弱冠应举时,抱着一颗报效朝廷的忠心而来,如今荣归故里,却怀想先人所种之树和童子时代钓游之所,这种不忘家乡的品德让乡人更加崇敬,并以他为法教诫子孙。文章写至此处,可谓意境自现,作者因此感慨道:杨少尹就是那种“乡先生没而可祭于社”的人啊!言外有无限的羡慕与敬戴。这一句话与开头相互照应,可看出作者无限的仰慕、惜别、赞叹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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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辑注》评曰:“突引二疏作陪,又将自己病不能送,偷插一笔,顿觉溪山重叠,烟雨迷离。末段偏从杨君归乡,追思童时事,并把没后可祭,就乡人心中写出,纯是空中楼阁,宛如逼真情景。文章巧妙,莫逾此法,昌黎尤长,所以冠乎八家。时文则金正希多有。学者即此四首,可悟一切矣。”
送石处士序
河阳军节度御史大夫乌公①为节度之三月,求士于从事②之贤者。有荐石先生者,公曰:“先生何如?”曰:“先生居嵩、邙、瀍、穀之间③;冬一裘,夏一葛;食:朝夕饭一盂,蔬一盘。人与之钱,则辞;请与出游,未尝以事辞;劝之仕不应;坐一室,左右图书;与之语道理、辨古今事当否,论人高下,事后当成败,若河决下流而东注,若驷马驾轻车就熟路,而王良、造父④为之先后也,若烛照、数计而龟卜也⑤。”大夫曰:“先生有以自老,无求于人,其肯为某来邪?”从事曰:“大夫文武忠孝,求士为国,不私于家。方今寇聚于恒⑥,师环其疆,农不耕收,财粟殚亡。吾所处地,归输之途⑦,治法征谋,宜有所出。先生仁且勇,若以义请而强委重焉,其何说之辞?”于是撰书词,具马币,卜日以授使者,求先生之庐而请焉。
先生不告于妻子,不谋于朋友,冠带出见客,拜受书礼于门内。宵则沐浴,戒⑧行李,载书册,问道所由,告行于常所来往。晨则毕至,张上东门外。酒三行⑨,且起,有执爵而言者曰:“大夫真能以义取人,先生真能以道自任,决去就。为先生别。”又酌而祝曰:“凡去就出处何常,惟义之归。遂以为先生寿⑩。”又酌而祝曰:“使大夫恒无变其初,无务富其家而饥其师,无甘受佞人而外敬正士,无味于谄言,惟先生是听,以能有成功,保天子之宠命。”又祝曰:“使先生无图利于大夫,而私便其身。”先生起拜祝辞曰:“敢不敬蚤{11}夜以求从祝规{12}。”
于是东都之人士,咸知大夫与先生果能相与以有成也。遂各为歌诗六韵{13},退,愈为之序云。
【注】
①河阳:今河南孟县。节度使:掌管数州军政大权。御史大夫是兼职,掌纠察官吏。乌公:即乌重胤,曾任河阳节度使。②从事:长官的幕僚、助手。汉朝以后三公及州郡长官均自辟僚属,称“从事”。③嵩、邙:山名。瀍、穀:水名。后三者均在洛阳。④王良、造父:均为古代驭马的能手。⑤“烛照”句:以照明、计数、卜卦形容其有远见。⑥寇聚于恒:指割据反叛的的节度使王承宗。恒,今河北正定,节度使治所,当时有叛乱。⑦归输之途:粮饷转运之地。归输,运输军用物资。归,通“馈”,此处指漕运。⑧戒:准备。⑨酒三行:斟酒三次。古时宴会,斟酒以三次为度,以免失礼。⑩寿:祝长寿。{11}蚤:同“早”。{12}祝规:祝愿和规劝。{13}歌诗六韵:就是序后的赠诗。
古代称有才德而不愿意做官的知识分子为处士。石处士名洪,是韩愈的朋友,元和四年(809),河北恒州成德军节度使王士真死,其子王承宗统率军队不服从朝庭诏命,唐宪宗命令吐突承璀率兵讨伐。乌重胤于元和五年(810)四月就任河阳军节度使,其地处转运要道,责任重大。乌上任不久即访问石洪,渴望共济国事。石洪应欣然应邀,打算到河阳做其幕府参谋。这是临走之前,韩愈写给他的一篇赠序。序中期望乌氏与石洪以道义为归依,并祝两人合作成功,兼寓箴规之意,具有丰富的现实与理想意义。
开头先叙述了河阳节度使上任不久就大力求贤一事。一是为了引出后文与乌公的对话,二则是为了强调唯有真正的“贤者”才能够识得贤才,才能真心推荐贤才。而后,从乌公之求贤写到从事之荐贤,进而引出了对乌公的介绍。最后写遣使登门造访,郑重礼聘贤人。既层层相引,一气贯串,又一波三折,屈曲有致。
下一段紧承从事的预料,一开头便写石洪的积极应聘,以至于:“不告于妻子,不谋于朋友,冠带出见客,拜受书礼于门内。宵则沐浴,戒行李,载书册,问道所由,告行于常所来往。”不仅毫不犹豫,不跟妻子朋友商量就迅即作出应聘的决定,而且态度郑重,行动迅速,马上准备启程。这一连串的动作描写,与上文从事所说的“劝之仕不应”的高士形象大异其趣,其实作者正是要通过这些看似反常的行动反托出石洪为国事效力的“仁且勇”的高尚品格。
接着,作者便用繁笔写送行宴会上朋友的祝词和石洪的回应,仍用问答体。祝词凡四层:先“大夫”“先生”合提,拈出“义”“道”二字,也就是儒家的仁义作为两人合作的思想政治基础。第二层单提“先生”,强调他此行是“惟义之归”,说明这里所说的“义”和上文所说的“道”实际上是一个概念。第三层提“大夫”,祝其不变忠于国家的初衷,不谋私利,“无务富其家而饥其师”,不为佞人的谄言所惑而疏远石洪这样的贤士。最后又单提“先生”,祝其不谋个人私利。第四层是祝词,反复切至,语重心长。这才落到石洪的郑重表态上,表示要日夜黾勉从事,以求符合朋友的祝愿与劝勉。“于是东都之人士咸知大夫与先生果能相与以有成也”,这是全文的结穴与宗旨,既显得真诚郑重,也传达出了送行宴上的气氛。
文前半从事、大夫两问答,后半送行者四祝词,颂之、美之、规之、戒之,无所不有。不但使得文章生动曲折,具有现实感,而且在写法上与《送李愿归盘谷序》同属于避实击虚法,全文重在送别,然《送李愿归盘谷序》首尾还露自己,如神龙在天,尚有一二可见,而此则通篇问答、祝词,托无数人口中,皆从作文者撰出,令人无从揣摩。托空手段,一至于此。
后人评论
历代评者对此文的变体颇为中意,或评价说“以议论行叙事”(茅坤《唐宋八大家文钞》),或以为是“以叙事行议论”(储欣《唐宋八大家类选》),或认为是“纯用传体写序”(《金圣叹批才子文》)。
送温处士赴河阳军序
伯乐一过冀北之野,而马群遂空。夫冀北马多天下,伯乐虽善知马,安能空其群邪?解之者曰:“吾所谓空,非无马也,无良马也。伯乐知马,遇其良,辄取之,群无留良焉。苟无良,虽谓无马,不为虚语矣。”
东都①,固士大夫之冀北②也。恃才能深藏而不市者,洛之北涯曰石生,其南涯曰温生。大夫乌公,以钺③镇河阳之三月,以石生为才,以礼为罗④,罗而致之幕下;未数月也,以温生为才,于是以石生为媒,以礼为罗,又罗而致之幕下。东都虽信⑤多才士,朝取一人焉,拔其尤,暮取一人焉,拔其尤⑥。自居守、河南尹,以及百司之执事,与吾辈二县之大夫,政有所不通,事有所可疑,奚所咨而处焉⑦?士大夫之去位而巷处者,谁与嬉游?小子后生,于何考德而问业焉?搢绅⑧之东西行过是都者,无所礼于其庐。若是而称曰:“大夫乌公一镇河阳,而东都处士之庐无人焉,岂不可也?”
夫南面而听天下⑨,其所托重而恃力者惟相与将耳。相为天子得人于朝廷,将为天子得文武士于幕下,求内外无治,不可得也。愈縻于兹⑩,不能自引去,资二生以待老。今皆为有力者夺之,其何能无介然{11}于怀邪?生既至,拜公于军门,其为吾以前所称,为天下贺,以后所称,为吾致私怨于尽取也。留守相公{12}首为四韵诗歌其事,愈因推其意而序之。
【注】
①东都:唐以洛阳为东都。②冀北:冀州北部,即今河北省北部一带。③(fǔ斧)钺(yuè越):古代军法用以杀人的刑具,此处代指皇帝赐予节度使生杀的大权。④罗:捕鸟的网。此处比喻招聘贤士的手段。⑤信:的确。⑥拔其尤:选拔其中优秀者。⑦河南尹:洛阳地区的行政长官。二县之大夫:唐代东都下辖两县:洛阳、河南。韩愈时为河南令,故云吾辈。⑧搢绅:亦作“缙绅”,原是古代高级官吏的装束,也用作官宦的代称。⑨南面:此处借指皇帝,古代帝王面朝南而坐。⑩縻于兹:束缚在这里。縻,系,指在此任职。{11}介然:耿耿。{12}留守相公:此处指的是郑余庆。相公,是指宰相。
温处士名造,少好读书,一直隐居于王屋山。元和五年(810),河阳节度使乌重胤多次登门拜访,诚挚聘请他至幕府任职。韩愈被乌重胤求贤若渴所感动,同时也为好友能被选拔而欣喜,为了勉励好友,挥笔写下此篇。因事件和人物关系均相牵涉,此文可认为是《送石处士》的姊妹篇,但两文绝无雷同之感,特别是在写法上各有千秋,相得益彰。
作者在本文中匠心独运,用“伯乐一过冀北之野,而马群遂空”比喻“大夫乌公一镇河阳,而东都处士之庐无人”,赞颂乌重胤慧眼识贤、善于荐拔人才;又用“私怨于尽取”反衬乌公“为天子得文武士于幕下”的难得可贵,似“怨”而实颂,且比正面称赞更为有力。文中也不直写温生之贤能,而是从多方面叙说温处士出仕后给东都带来的“不良”影响,反面衬出其过人之才,十分含蓄而巧妙。
本文与《马说》同是宣扬重用人才的文章。然而写法自有不同。《马说》论述不能识别人才的统治者对人才的摧残,讽谏当时的统治者。本文则大力赞扬乌公对人才的识别与怜惜举荐,论述能识别人才者对人才的重要性。两文中同样都说天下“无马”,然《马说》中所说的“无马”是对统治阶级不识人才的现象进行抨击,讽刺浅薄无知的统治者;而《送温处士赴河阳军序》说的“无马”,强调的是朝廷的管理层要招揽人才,高度重视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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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纾:“送石文,庄而姝,若在为庄论,絮絮做警戒语,变成老生常谈矣。故一变而为滑稽,谑而不虐,在在皆寓风趣。一起便突兀。”(《蔡氏古文评注补正全集》)送高闲上人序
苟可以寓其巧智①,使机应于心,不挫于气,则神完而守固②,虽外物至,不胶于心。尧、舜、禹、汤治天下,养叔治射,庖丁治牛③,师旷④治音声,扁鹊治病,僚⑤之于丸,秋⑥之于奕,伯伦之于酒,乐之终身不厌,奚暇外慕⑦。夫外慕徙业者,皆不造其堂⑧,不哜其胾者⑨也。
往时张旭善草书,不治他技,喜怒窘穷,忧悲、愉佚⑩、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有动于心,必于草书焉发之。观于物,见山水崖谷,鸟兽虫鱼,草木之花实,日月列星,风雨水火,雷霆霹雳,歌舞战斗,天地事物之变,可喜可愕,一寓于书{11}。故旭之书,变动犹鬼神,不可端倪,以此终其身,而名后世。
今闲之于草书,有旭之心哉?不得其心而逐其迹,未见其能旭也。为旭有道,利害必明,无遗锱铢{12},情炎于中,利欲斗进,有得有丧,勃然不释,然后一决于书{13},而后旭可几也。今闲师浮屠氏{14},一死生,解外胶,是其为心必泊然无所起,其于世必淡然无所嗜,泊与淡相遭,颓堕委靡,溃败不可收拾,则其于书得无象之然乎?然吾闻浮屠人善幻,多技能,闲如通其术,则吾不能知矣。
【注】
①寓:寄予,寄托。巧智:技巧,奇能。②神完而守固:那么就能精神完满而池守坚固。神完,神经饱满,深思专注。守固,指对内心之寄托,持守专一。③庖丁治牛:庖丁从事研究解牛技术。庖丁,战国人,善于宰杀牛。④师旷:春秋时晋人,目盲而善于声乐。⑤僚:即宜僚,春秋时鲁人,善于操弄弹丸。⑥秋:指弈秋。春秋人,擅长围棋。⑦奚暇外慕:哪有时间对其他的事情爱慕。⑧不造其堂:不到其堂室去,即未能登堂入室,就不能了解其中的奥妙。⑨不哜(jì计)其胾(zì自)者:不食其肉,不知其味。⑩佚:通“逸”,安逸,安乐。{11}一寓于书:全部寄托于书法。{12}锱铢:微小,比喻细小。{13}一决于书:全部抒发于书法。决,疏通水道,使水流泻,引申为疏通,抒发。{14}浮屠氏:指佛教教徒。
这是韩愈晚年的一篇赠序。高闲人是湖州开元寺的僧人,法号高闲,喜好学习张旭的草书,曾被封为“御前草圣”。韩愈就偏偏对这位“大人物”表现出一种轻视和嘲讽的态度。虽然句句谈的是中国的书法,实则是在批判驳斥佛教。
《送高闲上人序》开宗明义地说明了艺术创造是高度的心力劳动,必须把毕生的精力都投入到其中;在艺术创造的过程中,需要把自己的全部情感和精力投入到其中,并举出了历史上具有代表性的例子:“尧、舜、禹、汤治天下,养叔治射,疱丁治牛,师旷治音声,扁鹊治病,僚之于丸,秋之于弈,伯伦之于酒,乐之终身不厌,奚暇外慕。”他们之所以取得了如此高的成就,那是因为他们把毕生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所治之业中,把它们与自己的生命熔铸一体而不可分离,而朝三暮四、神分心散者,达到如此的高度是完全不可能的。
虽然没有正面论述中国古代书法,但本文也不失为是一篇评论中国书法艺术颇有价值的论述性文章,它包括书法创作和书法欣赏等多方面的内容。书法艺术和其他艺术门类一样,包括“技”与“道”两个价值层面,要想使自己的艺术作品阴泽后世,光照千秋,必然要超越“技”的层面,进入“道”的境界。何谓“道”?也就是疱丁历经了“所见无非牛者”“未尝见全牛者”两个阶段后,最终达到“神遇而不目视”的境界。全文对张旭的草书给予了极高的评价,指出书法艺术是以情感为核心的艺术表现形式,揭示了狂草艺术创作的思维模式:物象—情感—书法。
此文从对书法的评论中最终升华出主题:一个人想要发挥自己的才智,必须掌握事物的规律,用心专一,也就是“涤除玄览”。即使身边正发生着一些事情,也要做到“心无旁物”,只有这样才能做到“寓其巧智,使机应于心,不挫于气,则神完而守固,虽外物至,不胶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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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送参廖诗》:“退之论草书,万事未尝屏。忧愁不平气,一寓笔所骋。颇怪浮屠人,视身如丘井。”
送王秀才①序
吾常以为孔子之道大而能博,门弟子②不能遍观而尽识也,故学焉而皆得其性之所。其后离散分处诸侯之国,又各以所能授弟子,原远而末益分③。
盖子夏之学,其后有田子方④,子方之后,流而为庄周。故周之书,喜称子方之为人⑤。荀卿之书,语圣人必曰孔子、子弓⑥。子弓之事业不传,惟太史公书《弟子传》有姓名字,曰:“臂子弓。”子弓受《易》于商瞿。孟轲师子思,子思之学盖出曾子。自孔子没⑦,群弟子莫不有书,独孟轲氏之传得其宗⑧,故吾少而乐观焉。
太原王埙,示余所为文,好举孟子之所道者。与之言,信悦孟子,而屡赞其文辞。夫沿河而下,苟不止,虽有迟疾,必至于海。如不得其道也,虽疾不止,终莫幸而至焉。故学者必慎其所道。道于杨、墨、老、庄、佛之学,而欲之圣人之道,犹航断港绝潢以望至于海也。故求观圣人之道,必自孟子始。今埙之所由,既几于知道,如又得其船与楫,知沿而不止,呜呼,其可量也哉!
【注】
①王秀才:即下文中的王,太原人。②门弟子:此指及门弟子,即授业弟子。古人亲授业者为弟子,转而相授者称门人。③原远而末益分:这里用水流作比喻,说距离水的源头越远,末流的支叉派别自然更容易产生分歧。④“盖子夏之学”二句:谓田子方继承了子夏的学说。此说根据《史记?儒林列传》。⑤“故周之书”二句:《庄子》中有《田方子》篇,记载了田子方和魏文侯的谈话,称赞他的老师东郭顺子的道德高尚。⑥子弓:姓(hán含)名臂,字子弓。⑦没:通“殁”,死亡。⑧宗:此谓正宗、正统。
这是韩愈写给太原书生王埙的一篇赠序。韩愈的多篇文章皆成于贞元十二年(796)至十九年(803),也就是韩愈28岁至36岁之间。这个时期正是他一心钻研儒学,擎大旗,倡导复兴儒学和古文运动的时期,写了不少阐述儒学理论和儒家道统的文章,当时不少土子投奔到他门下,人称“韩门弟子”,这些弟子成为他以复兴儒学为内容的古文运动的骨干力量和社会基础。
文中的王秀才王埙虽未见列入“韩门弟子”,但可以肯定也是韩愈众多追随者中的一个,志同而道合,这正是他给王埙写这篇赠序的思想基础。因此,文章的第一、二段撇开一切铺垫、介绍和说明,直接就儒家学说的传承问题展开讨论。由祖师孔子的学说博大精深,他的及门弟子尚且不能“遍观而尽识”,引导出自己对儒学博大精深的赞赏。最后一句“故吾少而乐观焉”,既说明自己自幼喜欢学习孟子的原因,又借此向世人宣布自己所学习、所继承并发扬的是儒学的正统,从而也看出他捍卫儒学并以儒学正统继承人自居的心理,也为下文张本。这两段议论脉络清晰,文理缜密,语言精练,斩截有力。“原远而末益分”一句,用水流比喻,形象鲜明。
全文结构环环相扣,逻辑严整,见解独到,内容博赡,气魄宏大。第二段紧接上文,用以说明写这篇序的原因,勉励王埙沿着正确的道路学习儒学,并对他寄予厚望。
这里面又可以分为四个层次:第一层,说太原王埙能够虚心向自己请教,实属难能可贵。王埙喜欢在文中举出孟子讲的道理,与他交谈之中,他对孟子的学说心悦诚服并且屡次赞扬孟子的文辞,这正是王埙得到韩愈肯定和赞赏的原因。第二层是以行船作比喻,说明学者一定要慎重选择所取的道路,道路对了,只要不停地前行,即使行走的速度有快有慢,也一定能到达最终的目的地;反之,如果方向和道路错了,即使一路奋力疾行,终究也不能侥幸地到达目的地。第三层又荡开一笔,先指出杨、墨、老、庄、佛之学不是正道,并断言“求观圣人之道,必自孟子始”,如果遵循的是杨、墨、老、庄、佛的学说,却想从中求得圣人之道,这就好比航行在同别的水流不通的港汊、与水流隔绝的洼地上积下的一潭死水,却希望到达大海一样荒谬。第四层转回正题,回到对王埙的勉励上。首先承“故学者必慎其所道”,肯定王埙的路子走对了,这已经近于懂得圣人之道,如果再假于工具,掌握正确的途径和方法,其前途是不可估量的啊!语气婉转纯朴,表达了对一个与自己同道的青年学子的殷切期望,真挚之情,俱发自肺腑。
期间,为了加强论证,作者还插入了一些比喻。通过比喻这种手法,不仅将深刻的道理说得浅易明白,同时也增加了议论的趣味性,增强了议论的说服力和感染力。韩愈在文中阐明儒学的道统,巩固了孟子的儒学正统地位,发前人之所未发,的确是见解独到,这需要博览群书,更需要眼光和胆量。
这样一篇四百来字的短文,却在中国哲学史上占据重要位置,关键就在于本文精辟议论。在说理中又有精彩比喻,增强了说理的趣味性和感染力。全文气势博大,环环相扣,可以说是见解独到,逻辑严密,对后世的影响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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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坤《唐宋八大家文钞?韩文公文钞》卷七:“通篇以孟子作主,是退之立自己门户,故其文有雄视一世气。”
毛颖传
毛颖者,中山人也①。其先明视②,佐禹治东方土③,养万物有功,因封于卯地④,死为十二神⑤。尝曰:“吾子孙神明之后,不可与物同,当吐而生⑥。”已而果然。明视八世孙⑦,世传当殷时居中山,得神仙之术,能匿光使物⑧,窃姮娥,骑蟾蜍入月,其后代遂隐不仕云。居东郭者曰⑨,狡而善走,与韩卢⑩争能,卢不及,卢怒,与宋鹊{11}谋而杀之,醢{12}其家。
秦始皇时,蒙将军恬南伐楚,次{13}中山,将大猎以惧楚。召左右庶长与军尉,以《连山》筮之,得天与人文之兆{14}。筮者贺曰:“今日之获,不角不牙,衣褐之徒,缺口而长须,八窍而趺居{15},独取其髦,简牍是资{16},天下其同书。秦其遂兼诸侯乎!”遂猎,围毛氏之族,拔其豪{17},载颖而归,献俘于章台宫,聚其族而加束缚焉。秦皇帝使恬赐之汤沐,而封诸管城,号曰管城子,日见亲宠任事。
颖为人,强记而便敏,自结绳之代{18}以及秦事,无不纂录。阴阳、卜筮、占相、医方、族氏、山经、地志、字书、图画、九流、百家、天人之书,及至浮图、老子、外国之说,皆所详悉。又通于当代之务,官府簿书、巿井货钱注记{19},惟上所使。自秦皇帝及太子扶苏、胡亥,丞相斯,中车府令高,下及国人,无不爱重。又善随人意,正直、邪曲、巧拙,一随其人。虽见废弃,终默不泄。惟不喜武士,然见请亦时往。
累拜中书令,与上益狎{20},上尝呼为中书君。上亲决事,以衡石自程{21},虽官人不得立左右,独颖与执烛者常侍,上休方罢。颖与绛人陈玄、弘农陶泓及会稽褚先生友善,相推致{22},其出处必偕。上召颖,三人者不待诏,辄俱往,上未尝怪焉。后因进见,上将有任使,拂试之,因免冠谢{23}。上见其发秃,又所摹画不能称上意。上嘻笑曰:“中书君老而秃,不任吾用。吾尝谓中书君,君今不中书邪?”对曰:“臣所谓尽心者。”因不复召,归封邑,终于管城。其子孙甚多,散处中国夷狄,皆冒管城;惟居中山者,能继父祖业。
太史公曰:毛氏有两族。其一姬姓,文王之子,封于毛{24},所谓鲁、卫、毛、聃者也。战国时有毛公、毛遂。独中山之族,不知其本所出,子孙最为蕃昌。《春秋》之成,见绝于孔子,而非其罪。及蒙将军拔中山之豪,始皇封诸管城,世遂有名,而姬姓之毛无闻。颖始以俘见,卒见任使,秦之灭诸侯,颖与有功,赏不酬劳,以老见疏,秦真少恩哉!
【注】
①“毛颖者”二句:毛颖,中山人。此指毛笔产自中山。毛颖,指毛笔。毛,指兔毛。颖,指毛笔的锋毫。中山,古国名。②其先明视:毛颖祖先明视。明视,兔子的别名。③佐禹治东方土:辅佐夏禹治理东方国土。④卯地:即“东方土”。古代按十二地支划分方位,卯位是指东方。⑤十二神:即十二生肖(属相)。⑥吐而生:传说兔子是口吐而生,故兔嘴上唇开裂。⑦(nóu耨):刚出生的幼兔。⑧匿光使物:指隐身形于光日下,能驱使诸物。⑨居东郭者曰(jùn郡):此言居住东郭的兔子名。东郭,城郭东门外。郭,外城。⑩韩卢:相传为战国时期韩国猎犬名。{11}宋鹊:宋国良犬名。{12}醢(hǎi海):古代酷刑,将人剁成肉酱。{13}次:临时驻扎。{14}《连山》:指连山易,古代卜筮之一派。筮:以蓍草占卜。天与人文之兆:指自然与人事的征兆。{15}八窍而趺(fū夫)居:指兔子雌雄八窍,俯地而居。此乃古人不明兔子生理结构的一种妄言。趺,同“俯”。居,同“踞”,蹲。{16}简牍是资:此言兔毫笔是简牍书写的工具。简牍,竹简、木片。资,依仗。{17}豪:豪杰。此处双关,又指兔毫之长者。{18}结绳之代:指远古尚无文字,靠结绳记事的时代。{19}市井货钱注记:商贾交易的货物钱财的记录。市井,商贾交易的场所。{20}益狎:更加亲密。{21}衡:秤。石:重量单位,一百二十斤。自程,指皇帝自定的每日审阅公文的限量。{22}相推致:互相推许、称道。{23}免冠谢:脱帽谢恩,执行使命。双关语,指脱下笔帽写字。{24}封于毛:指周文王第八子名郑封于毛,在今河南宜阳县。
《毛颖传》是一篇诙谐戏谑的寓言文章,被后世赞为“千古奇文”。在这篇以史书列记传体写成的文章里,韩愈用拟人的手法为毛笔写了传记。“毛颖”即毛笔,古人多用兔毛做笔头,顶端又锋颖。于是韩愈在此让毛笔姓毛名颖。本文大约写于唐宪宗在位时,当时韩愈因上书获罪被贬,后得赦,终于回长安任国子监博士,因而对龙颜易变、皇帝寡恩、群臣倾轧、宦海浮沉、人心痛楚早就蓄积于心中。于是文中一方面大力表扬毛颖能尽其所能,一方面暗中讽喻皇上的寡恩薄情。
这篇文章很是精辟巧妙,明明是描写毛笔这一事物的特性,却把它当做人来写,而且郑重其事地为之立传。从毛颖的家世写起,煞有介事地考证其祖先,到毛颖被皇上重用与抛弃,再到作者对毛颖一生的评论,可谓惜字如金,发人深省。
传说当时此文一成,社会上议论哗然,曾遭到时人的非议和责难,嘲笑它行文奇怪,不近人情。贬为永州司马的柳宗元在元和五年(810)读到《毛颖传》,颇为推许,遂写了《韩愈所著《毛颖传》后题》,称此文谐而庄,乃借毛颖之遭遇,“以发其郁积”。也有不少人看出了韩文在“正言以垂教”,形成“气盛言直”的主要美学特征之外,还存在幽默诙谐的另一种美学风格。
《毛颖传》虽是“设幻为文”的寓言作品,作者运用隐语双关的奇特新颖的构思方式和表现手法,将寓言与史传两种文学因素巧妙结合,以拟人化方式将作为兔毫毛笔的毛颖比拟为人,将作为人的毛颖与作为笔的毛颖巧妙关合。明明是描写毛笔这一事物的特性,却把它当成人来为其郑重立传,甚至还“认真”地考证其祖先,这就使整个构思有了滑稽的性质。但其中所写每个人物与事件,都以历史或传说的素材为基础。隐语双关运用得巧妙无迹,又如将笔的功能与人的才能,笔的秃废与人的弃废,物人双关,巧妙无迹。篇末还有太史公的议论,简直就是史学家的笔调,这种内容与形式上的矛盾,更构成了文章的喜剧性,寓庄于谐,达到思想内容与艺术形式的完美统一。
在文章写作风格上,从开头记叙毛颖的族出“中山人,佐大禹治水,被封卯地,匿光使物”直到结尾的评论,完全模仿正式的史传,笔法也颇有《史记》遗风。从这点看来,文章写得极为齐整,又继承了韩愈文章一贯的“正言反说”的特色,奇正相生,亦庄亦谐。使读者感觉是从读正史中“悟”出来的野史,悟出其深刻的内涵。这完全是“寓教于乐”,游戏文章写真知。
另外,《毛颖传》大量地使用用典、双关等中国语言文学独有的手法。如“独取其髦”,一方面指兔子身上的毛,又指佼佼者。天下其同书,双关用其写字和秦始皇统一文字,用同一种字体书写。管城子、汤沐、陈玄、陶泓、褚先生等,巧用事典,言必有据,处处双关,读起来生动活泼、趣味盎然,充分达到了“以文滑稽”的效果,引发幽默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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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梦得《避暑录话》卷中:“退之所致意,亦正在‘中书君老不任事,今不中书’等数语,不徒作也。”
蓝田县丞厅壁记
丞之职所以贰令①,于一邑无所不当问,其下主薄、尉②。主薄、尉乃有分职③。丞位高而逼④,例以嫌不可否事⑤。文书行⑥,吏抱成案⑦诣丞,卷其前⑧,钳以左手⑨,右手摘纸尾,雁鹜⑩行以进,平立,睨{11}丞曰:“当署。”丞涉笔占位署,惟谨。目吏,问:“可不可?”吏曰:“得。”则退。不敢略省,漫不知何事。官虽尊,力势反出主薄、尉下。谚数慢,必曰丞。至以相訾謷{12}。丞之设,岂端使然哉!
博陵崔斯立{13},种学绩{14}文,以蓄其有,泓涵演迤{15},日大以肆。贞元初,挟其能,战艺于京师,再进,再屈千人。元和初,以前大理评事言得失黜官,再转而为丞兹邑。始至,喟曰:“官无卑,顾材不足塞职{16}。”既噤{17}不得施用,又喟曰:“丞哉,丞哉!余不负丞,而丞负余!”则尽枿{18}去牙角,一蹑故迹{19},破崖岸{20}而为之。
丞厅故有记,坏漏污不可读。斯立易桷{21}与瓦,墁治壁,悉书前任人名氏。庭有老槐四行,南墙巨竹千梃,俨立若相持,水循除鸣{22}。斯立痛扫溉,对树二松,日哦其间。有问者,辄对曰:“余方有公事,子姑去。”
考功郎中、知制诰韩愈记{23}。
【注】
①贰令:原指抄录副本者,此处指丞相的副手。贰,辅佐。②主薄、尉:均为县令、县丞之下的官职。③分职:分理诸司,各有专职。④逼:迫近,侵迫。⑤例以嫌不可否事:按照惯例为了避嫌疑而对公事不表示意见。⑥文书行:在传布公文的时候。行:传布。⑦成案:已成的案卷。⑧卷其前:卷起公文的前面部分。意即吏不需要丞知道公文的内容。⑨钳以左手:用左手夹住(卷起的部分)。⑩雁鹜行:雁很像鹅,鹜是家鸭,二者走路大摇大摆。{11}睨(nì逆):斜视。雁鹜行、平立、睨都是描写吏对丞的轻蔑态度。{12}訾謷(zǐáo紫熬):诋毁。{13}博陵:地名,在今河北蠡县南。崔斯立:名立之,字斯立。{14}绩:缉麻。{15}泓涵演迤(yí遗):包孕宏深,境界广阔。{16}塞职:称职。{17}噤:闭口不言。{18}枿(niè涅)去牙角:去掉牙和角。枿,同“蘖”,绝。{19}一蹑故迹:完全按照过去的样子。蹑,踩。{20}崖岸:指人严竣不易亲近。牙角、崖岸均喻人正直不阿,敢说敢做。{21}桷(jué厥):方形椽子。{22}(guó国):水声。除:庭阶。{23}考功郎中:官名,属吏部,掌内外文武官吏之考课。知制诰:官名,负责起草皇帝行下的诏敕策命,一般由中书舍人担任。韩愈是以考功郎中兼知制诰。
自唐朝以下,朝廷各官署的办公处所,常常有“壁记”,叙述官署的创置、官秩的确定以及官员的迁授始末等,刻在壁间。后来地方官署也起而效法。写壁记的目的在于使后任了解自己的职责和前任的情况,所以一般都写得比较平实详细。
韩愈的这篇壁记却与一般的壁记不同。本文作于元和十年(815),当时崔斯立任蓝田县丞,韩愈任考功郎中兼知制诰。文章主要描写的是当时县丞一职,有职无权,形同虚设,还要受到吏胥的欺凌,只能低首下气,使有才能有抱负的人居此亦无所作为,并以崔斯立任蓝田县丞的种种境遇为例尽情刻画,含有深刻的讽刺意味。韩愈代崔斯立发出不平之鸣,以期引起朝廷对这类事情的注意。
本文最大的特点是以细节来刻画人物,入木三分。以笑傲诙谐,乃至以戏谑之笔、绵里藏针之法“轻松”道来,令读者愤然不平。
本文描绘的县吏,他本来是一个在“主簿”“尉”之下,更在“丞”之下的“跑腿儿”的角色,却被扭曲为官场猫腻的低等帮凶。由他传递的文件,本来是县丞有权参与和过问的案件,鉴于此案件的不可告人之处县丞事先一无所知,小吏送来的是一件“成案”。为了继续隐瞒真相,小吏抱着的这一文件前半是卷着的,并且用他的左手像铁钳一样把卷着的部分夹得紧紧的,不消说是将其中的奥秘夹得严严实实了。
且看小吏的右手抓着文件,慢腾腾大摇大摆地朝县丞走来,完全不是依照当时的礼数,在作为上级的县丞面前躬身、俯首,而是在“丞”的面前“平立”着、不屑一顾地斜着眼睛,在既定的位置上,对县丞说了声:“当署。”
对于小吏的这种无视和无礼,“丞”急忙动笔在指定的位置上、小心翼翼地签上自己的名字。吏对丞是斜视的白眼,丞对吏不仅是正视“青睐”,而且十分恭谨地陪着笑脸,而吏只是漫不经心地说了个“得”,丞这才放下一颗,如释重负。
这些再生动不过的的细节,只有韩愈感同身受,才能刻画得如此细微。下面的“官虽尊,力势反出主簿、尉下”,“丞之设,岂端使然哉”自然就水到渠成。从官场和世态上看,这是何等的贤愚不分、是非颠倒!
全文短小精悍,生动泼辣,意味深长。自“文书行”至“漫不知何事”一段,尤将县丞的无用描摹得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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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云铭《韩文起》卷七说,“末叙崔君哦松对人之言,以明其超然于川舍之外,代占却许多地步。细玩结语竟佐疵后又加一语不得,真古今有数奇文”。
赠崔复州序
有地数百里,趋走之吏①,自长史、司马以下数十人;其禄足以仁其三族②及其朋友故旧。乐乎心,则一境之人喜;不乐乎心,则一境之人惧。丈夫③官至刺史亦荣矣。
虽然,幽远之小民,其足迹未尝至城邑,苟有不得其所④,能自直于乡里之吏者鲜矣,况能自辨于县吏乎!能自辨于县吏者鲜矣,况能自辨于刺史之庭⑤乎!由是刺史有所不闻,小民有所不宣⑥。赋有常而民产无恒⑦,水旱疠疫之不期,民之丰约悬于州,县令不以言,连帅不以信,民就穷而敛愈急⑧,吾见刺史之难为也。
崔君为复州,其连帅则于公⑨。崔君之仁足以苏复人,于公之贤足以庸崔君。有刺史之荣而无其难为者,将在于此乎!愈常辱于公之知,而旧游于崔君,庆复人之将蒙其休泽⑩也,于是乎言。
【注】
①趋走之吏:这里指在州境内奔赴执行命令的各级官员。②仁其三族:施恩于他的父族、母族、妻族。仁,用作动词,施恩。③丈夫:古时对成年男子的称呼,此处指大丈夫,对有作为有抱负男子的敬称。④不得其处所:即处境很坏,不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⑤刺史之庭:刺史的官署衙门。⑥宣:发泄、表达,此处引申为申诉。⑦赋有常而民产无恒:官府的赋税有额定的数量,而老百姓赖以生活的收入却不固定。⑧民就穷而敛愈急:百姓一天比一天穷困而官府的征收却更加紧迫。敛,征收。⑨于公:名(dí迪),宇允元。管辖襄、郢、复、邓、随、唐、均、房八州。⑩蒙其休泽:蒙受到他们的恩惠。蒙,敬词,承蒙得到。休泽,恩惠。
贞元十九年(803),韩愈任国子监四门学士,一位姓崔的朋友将要担任复州刺史,于是韩愈写下这篇赠序,用以勉励友人用心治理,造福百姓。
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由于环境的限制,位卑之人对于上者的规劝或不满都不能明说,只能通过这种讽喻的手法表达。此文的主旨,历代研究者都认为旨在规讽,这点是没有异议的。然而行文之妙在于委婉含蓄,言在此而意在彼,要细细品味,才能领悟出作者的良苦用心。
文章开头一段说的是刺史之“荣”,位尊权重到其人的喜忧关系着一州百姓的喜忧,他可以作福作威,州人的命运全在他的掌握之中。然后紧接着批判位尊者的骄横无礼,使得地处偏远的老百姓人心惶惶,不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以此来劝告自己的老朋友崔复州地位越是尊荣,那么所承担的责任就越是重大,要任用贤能,用心治理,辖地才会出现政通人和的局面。
紧接着笔锋一转,“又刺史之荣而无其难为者,将在于此乎!”反之,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韩愈没有点破,但崔复州和读者定能心知肚明,这种引而不发的含蓄风格,也是本文的一大特色。
文中在发挥讽刺之意时,尤为巧妙。作者用了一句“乐乎心,则一境之人喜;不乐乎心,则一境之人惧。”这话是说刺史心里高兴,他属下的百姓都心里欢喜;他假若有什么事不快活,郡下的百姓都感到害怕。用刺史的乐与不乐关系到全州百姓的喜和忧,来讽刺官僚的作威作福,“有的放矢”地揭发出官吏的权重禄厚和人民遭受重重压迫的痛苦。篇末用称美的词句作结,是一篇绝妙的讽刺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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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坤《唐宋八大家文钞?韩文公文钞》卷六:“此与《送许郢州序》同意,而规讽于公处最含蓄。”
争臣①论
或问谏议大夫②阳城于愈:“可以为有道之士乎哉?学广而闻多,不求闻于人也。行古人之道,居于晋之鄙,晋之鄙人③熏其德而善良者几千人。大臣闻而荐之,天子以为谏议大夫。人皆以为华,阳子不色喜。居于位五年矣,视其德如在野④,彼岂以富贵移易其心哉?”
愈应之曰:“是《易》所谓恒其德贞,而夫子凶⑤者也,恶得为有道之士乎哉?在《易?蛊》之上九云:‘不事王侯,高尚其事。’《蹇》之六二则曰:‘王臣蹇蹇⑥,匪躬之故。’夫亦以所居之时不一,而所蹈之德不同也。若《蛊》之上九,居无用之地,而致匪躬之节;以《蹇》之六二,在王臣之位,而高不事之心;则冒进之患生,旷官之刺兴;志不可则,而尤不终无也。今阳子在位,不为不久矣;闻天下之得失,不为不熟矣;天子待之,不为不加矣;而未尝一言及于政。视政之得失,若越人视秦人之肥瘠,忽焉不加喜戚于其心。问其官,则曰谏议也;问其禄,则曰下大夫之秩也;问其政,则曰我不知也。有道之士,固如是乎哉?且吾闻之:‘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今阳子以为得其言乎哉?得其言而不言,与不得其言而不去,无一可者也。阳子将为禄仕⑦乎?古之人有云:‘仕不为贫,而有时乎为贫。’谓禄仕者也。宜乎辞尊而居卑,辞富而居贫,若抱关击柝者可也⑧。盖孔子尝为委吏矣,尝为乘田矣⑨,亦不敢旷其职,必曰‘会计当而已矣’,必曰‘牛羊遂而已矣’。若阳子之秩禄,不为卑且贫,章章⑩明矣,而如此,其可乎哉?”
或曰:“否,非若此也。夫阳子恶讪上{11}者,恶为人臣招其君之过而以为名者。故虽谏且议,使人不得而知焉。《书》曰:‘尔有嘉谟嘉猷{12},则入告尔后于内,尔乃顺之于外,曰:斯谟斯猷,惟我后之德。’夫阳子之用心,亦若此者。”
愈应之曰:“若阳子之用心如此,滋所谓惑者矣!入则谏其君,出不使人知者,大臣宰相者之事,非阳子之所宜行也。夫阳子本以布衣隐于蓬蒿之下{13},主上嘉其行谊,擢在此位,官以谏为名,诚宜有以奉其职,使四方后代知朝廷有直言骨鲠之臣,天子有不僭赏{14}、从谏如流之美。庶岩穴之士,闻而慕之,束带结发,愿进于阙下而伸其辞说,致吾君于尧舜,熙鸿号于无穷也。若《书》所谓,则大臣宰相之事,非阳子之所宜行也。且阳子之心,将使君人者恶闻其过乎?是启之也!”
或曰:“阳子之不求闻而人闻之,不求用而君用之,不得已而起,守其道而不变,何子过之深也?”
愈曰:“自古圣人贤士,皆非有求于闻用也。闵其时之不平,人之不乂{15};得其道,不敢独善其身,而必以兼济天下也。孜孜矻矻{16},死而后已。故禹过家门不入,孔席不暇暖,而墨突不得黔{17}。彼二圣一贤者,岂不知自安佚之为乐哉?诚畏天命而悲人穷也。夫天授人以贤圣才能,岂使自有馀而已?诚欲以补其不足者也。耳目之于身也,耳司闻而目司见,听其是非,视其险易,然后身得安焉。圣贤者,时人之耳目也;时人者,圣贤之身也。且阳子之不贤,则将役于贤以奉其上矣;若果贤,则固畏天命而闵人穷也。恶得以自暇逸乎哉?”
或曰:“吾闻君子不欲加诸人,而恶讦以为直者{18}。若吾子之论,直则直矣,无乃伤于德而费于辞乎?好尽言以招人过,国武子之所以见杀于齐也,吾子其亦闻乎?”
愈曰:“君子居其位,则思死其官;未得位,则思修其辞以明其道{19}。我将以明道也,非以为直而加人也。且国武子不能得善人,而好尽言于乱国,是以见杀。《传》曰:‘惟善人能受尽言。’谓其闻而能改之也。子告我曰:‘阳子可以为有道之士也。’今虽不能及已,阳子将不得为善人乎哉?”
【注】
①争臣:敢于批评当政者的错误,直言自己观点的谏诤之臣。争,通“诤”。②谏议大夫:官名,执掌议论政事,对皇帝等进行规劝。③鄙人:乡下人。④视其德如在野:用做平民时候的道德要求自己。⑤夫子凶:指妇人以柔顺为德,这对阳城不适合。⑥蹇蹇:困难很多。蹇,是判断做不做事的卦。⑦禄仕:为了俸禄而出仕。⑧抱关:指守关人。击柝:指打更巡夜人。⑨委吏:管粮仓的小吏。乘田:放养牲畜的小吏。⑩章章:明显的样子。{11}讪上:毁谤上位者。{12}猷(yóu尤):谋划。{13}蓬蒿之下:犹言野草之中,指隐士所居的山野。{14}僭(jiàn建)赏:滥赏。{15}乂(yì意):音“艺”,治理,安定。{16}矻(kū)矻:音“枯”,勤奋不懈的样子。{17}孔:孔子。墨:墨翟。突:烟囱。{18}讦(jié结):揭发或攻击别人的短处。{19}以明其道:君子做官要时刻想到尽忠职守,要好好宣传儒家道义。
明唐德宗时的谏官阳城,人名,字亢宗。爱读书,但家贫穷没有书读,求得集贤院写书吏的差事,有机会看官家的书,昼夜不出,六年乃无所不通。他在唐德宗时考中进士,然后隐居中条山(今河北沧县北),后由于李泌的推荐,德宗召为谏大夫。阳城任官五年,只是天天饮酒而不言事,面对问题唯唯诺诺,对皇帝无所规劝。韩愈因此写了这篇《争臣论》加以评击,激励他“在其位谋其职”。
《争臣论》是一篇从当时的政治出发、有的放矢的重要论文,其中,评论的人是真人,事也是真事。文章围绕批评阳城作为谏议大夫,却没有尽其职去批评朝廷时弊而展开。一开头设置巨大疑问:“难道阳城不是一个有道之士吗?”而后层层剖析,直言不讳地发表自己的意见。阳城初被推荐进京时,人人皆想望其风采。可是阳城却让大家失望了,于是韩愈奋笔而起,直言进谏。
文章开头就是一个设问。有人问:难道阳城不是“有道之士”吗?其理由是:阳城学问渊深,知识广博,但他不求人知。但用此为阳城在朝不能进谏辩护是不当的。韩愈批驳说,士人在不同的处境里有不同的道德标准,做平民、隐士就与当官不同。做着高官、拿着高薪还冒充隐士,说什么“不事王侯,高尚其事”,这不仅可笑,甚至可恶。然后,作者又迂回一笔,猜测如果阳城只是因为家庭贫困才做官的话,那也应该像孔子只做管具体事务和俸禄少的小官,并且即使是这个原因,也要做好本职工作,而阳城连这个做官的底线也没有达到。
在第二个设问里,作者则是先抬高阳城。说他不是借暴露君王错误而抬高自己的人,他对君王有进谏,只是在朝内进行,对外不说罢了。阳城是皇帝亲自从平民提拔提到谏官的,他本应该勇于直谏,彰显朝内言论环境的开放,也表明皇帝没有看错人,而且突出了皇帝的从谏之美。但韩愈又驳斥说,那种在朝内与君王秘密磋商朝政得失是宰相的事,设立言官就是要他公开地批评。只有这样,民间的隐士才会效法阳城,创造一个良好的政治局面。
第三个设问是责问。本来阳城不求闻达,是个独善其身的人,但皇帝非要把他安排在这个位子上,阳城本没有错,只是他守其不求闻达之道不变罢了。韩愈接着解释说,不求闻达是古代圣贤通则,但他们都悲悯天下不治,只要有了机会,圣贤们都会全力以赴投入解悬纾困中去,不顾个人和家庭得失。韩愈解释圣贤与众人的关系颇独特,他说众人是身体,圣贤是耳目。古代圣贤都表现出耳目功能,引领躯体前进。如果阳城不是贤人,那么他就应该像众人一样,充当躯体,接受贤人的役使引领;若是贤人就应该效法古代圣贤,充当耳目,敢为天下先,怎么能贪图闲暇安逸不作为呢?
最后一个设问比责问又更进了一层,带有点威胁性了。您把说人坏话当做正直,这是正人君子所不取的,甚至会像国武子一样招来杀身之祸。韩愈反驳说我这样做正是履行君子的职责。君子在其位就应谋其政,不在其位就要通过作文宣传儒道,不是我对阳城特别苛刻。国武子被杀是他没有遇到善人,难道阳城不是善人吗?
总结韩愈在此文中的观点,我们可以看到,有四种人是社会的危害,一是不称职的官员,理应自己辞职;二是不能说实话的官员,理应自己辞职;三是不能忘我地工作的官员,理应自己辞职;四是为了利禄而工作官员,不得予以升迁!前三种人要坚决驱除出官场,后一种人要彻底抑制其仕途上的发展。
当时韩愈年纪轻、地位低,而阳城年长且居高位。韩愈的这篇评论对于当时“所有者缺位”所形成的民风不振、朝政不清、税收下降、官员腐败等政治现状进行了辛辣深刻的批评,而且指名道姓,表现了其敢于仗义执言的无畏风格。
后人评论
金圣叹《批才子古文》卷十:“反复辨驳之文,是贵是腴者,理足固也;不腴,则是徒逞口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