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梁好和梁岩约好一起回家陪叶青,梁好去医院拆夹板,耽误了点时间,好不容易快到家了,梁岩一个电话打了过来,语气有些急躁:“你回学校去,先别回家。”
梁好一听这声音就知道出了事,急忙问:“出什么事了?”
“别问了,你别回来就是了!”梁岩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梁好哪能回学校,干脆加快脚步赶回了家,刚到门口就听见梁岩扯着嗓子喊:“你说什么?”
“我只是来传达梁总的意思,你没必要对我有什么不满。”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
梁好心里一颤,蓦地生出一阵寒意。
她两步跨进家门,只见叶青面无表情地端坐在客厅沙发上,看见她时,眉头微微一蹙。
梁岩瞪了她一眼:“死丫头,不是不让你回来?”
站在他们面前的还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面容冷峻:“这是梁总的女儿吧?”
梁总?听上去怎么那么好笑?
“你是谁?”梁好带着警惕看向男人。
那男人的语气没什么温度:“我是梁总的助理,今天来是想替梁总跟叶女士谈谈儿女的监护权问题。”
梁岩冷哼一声,眼底的寒光渐渐显露:“监护权?终于舍得出来离婚了?这几年不是玩消失吗?”
助理解释:“梁总以前的事情我并不了解,这几年梁总创业比较辛苦,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公司里。”
叶青一直坐在那里,没有表情,也没有说话。
梁岩逼上前一步,眯起眼睛看着助理道?:“你不了解,我告诉你,你家梁总四年前骗了我妈把房屋抵押给了银行,结果他拿着一大笔贷款钱和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消失了,现在是我们每个月在替你们梁总还债给银行!”
助理沉默,没说话。
“要是没那笔贷款,你们梁总哪里来的创业资金,你哪里来的工作?”梁岩继续逼近他。
“我也是替梁总打工,他的家事我不想过问,今天来就是想问问叶女士,可不可以协议离婚,之后把梁岩交给梁总抚养。”助理的语气依旧冰冷,这句话仿佛是从一台机器人的口中说出。
然后,家里死一样的沉寂,梁岩极速地瞟了一眼梁好。梁好站在那里,感到浑身冰冷,她咬了咬下唇,想要稳住轻轻颤抖的身体,情不自禁地,她的指尖已经嵌到了掌心里。她想要掐出一个印子,好让那股疼代替心里的酸。
“梁总的意思我已经传达了,如果叶女士有任何疑问可以随时联系我。”助理说完,便离开了家。
过往的日子在脑海里模糊成一片,梁好已经快要想不起来梁帆的样子了,她只记得小的时候,叶青和他在家吵得翻天覆地,每到这个时候,梁岩就拉着她跑出去。
有一次,寒冬将至,窗外飘起小雪,她想不起来当时父母为何吵架了,只记得梁岩帮她穿好外套,围上围巾,然后拉着她的小手跑了出去。
两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散步,渐渐地,雪越下越大,寒风裹挟着雪花吹来,似锋利的刀片在脸上割着。两个人冻得发抖,干脆跑到附近的小花园里,挤一挤,躲在了小朋友玩的滑梯底下,等雪停。
梁岩拉着她的一双小手放进了自己口袋里,问她?:“冷吗?”
梁好摇摇头,懵懵懂懂的她终于问了一个沉重的话题:“哥,爸妈会离婚吗?”
梁岩瞬间愣住,他没想到自己的妹妹竟然一夜之间长大了,他揉了揉她柔顺的头发,露出一个笑容:“傻丫头,说什么呢,当然不会了!”
“真的吗?”梁好似乎信了。
“你还小,不懂,其实每对夫妻都这样的,天天吵来吵去的。”
“那为什么大人们还要结婚啊?”梁好皱着眉头,一脸认真的模样。
“因为爱情啊!”
“爱情是什么?”她歪头。
梁岩叹了一口气,又揉了揉她的头发:“等你长大就懂啦!”
后来,梁好长大点了,叶青和梁帆依旧争吵不断。
那天,梁好在卧室里又问了梁岩一遍?:“哥,爸妈会离婚吗?”
梁岩凝视着她,知道终于骗不了这个丫头了,神色疲惫地道:“会吧。”
从那天以后,梁岩说他们会离婚,她再也没对自己的家庭抱有任何希望,干脆就让结局平静地来临吧。
梁好还开玩笑般问过梁岩?:“如果爸妈真离婚了,你打算跟谁走?”
梁岩瞥了她一眼:“这不废话吗,我当然跟我妹走!”
梁好哈哈大笑,扑过去,在梁岩怀里撒娇,撒着撒着就哭出了声。
梁岩抱着她,无声地叹气。
梁好一边哭一边闹:“哥,你不能跟我分开,万一爸爸把你带走了,我怎么办啊?”
“哥不走,一直陪着你,哥还等着你嫁人、生娃呢。”
那个时候,他们都小,因为安全感的缺失,让他们更加依赖彼此。
父母紧张的关系让他们就像站在一张摇摇欲坠的网上,随时等待坠落的那一秒,每天都过得心惊胆战。
可是,没想到两个人等到的不是父母离婚的消息,而是梁帆消失了,带着家里所有的财产,还欠下了一笔贷款。
如同灭顶的日子让梁好变得固执、叛逆,她用尽所有的办法来表达着对命运、对世界的不满,可到最后遍体鳞伤的是她自己。
闹够了,折腾够了,在她短暂的青春里,再也没有什么可用来当赌注的了,也是因为知道叶青的脊椎炎疾病,她终于肯收心,步入正轨,坚强地面对未来。
梁帆的助理走后,叶青把梁好和梁岩叫到身边,梁岩怕梁好难过,想要故意支开她,叶青却道:“梁岩,你妹妹已经成年了,很多事情,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让她坐下来一起听,你不要总是一直保护她,这样她永远长不大。”
刚才那一阵风呼啸而过后,梁好的心里早已平静如死灰。
“梁好,刚才你也听到了,梁帆想要你哥的监护权,他现在创业了,不能后继无人,所以很可能协商不成就要请专业律师跟我谈。”叶青平静地说着。
梁好点头,故作轻松:“我知道,没想到我们家还真有‘王位’要继承啊!”
“梁岩,你怎么想的?”叶青转头看向梁岩。
梁岩冷笑:“我都多大了?我成年了好吧?根本涉及不到监护权、抚养权的问题,况且我用他抚养?他以为自己是谁?”
叶青浅浅笑了一声,心里的大石落了地。
晚饭过后,梁好跑到梁岩房里问话,梁岩跟没事儿人似的还在那儿打游戏,见她来了瞟了她一眼,没说话。
“哥,我有要紧事。”
“你说吧,我听着呢。”梁岩头都没回。
“你不会……因为他那边比较有钱就……”
“你把你哥想成哪种人了?他有一个亿跟我有什么关系?”梁岩瞪着眼看她。
梁好吸吸鼻子,心里酸酸的,她扑过去搂住梁岩:“哥!”
“行了行了,八十了还撒娇,一边玩去!”梁岩不耐烦地搡开她,继续打游戏。
梁好刚要走,梁岩想起什么似的又叫住她:“对了,庞猛那帮小子在学校里好久没出现了,估计是上次给打怕了,不敢跟我叫嚣了,哈哈!”
庞猛就是上次被梁好用砖头拍进医院那细眼男,想起细眼男那事儿,她心里一激灵,那男的该不会是让她一板砖拍死了吧?
梁好吓了一跳,赶忙跑到自己房间,找到手机给某人发了一条微信。
陆竞骁周末这两天一直在陆震一的公司里加班开会,晚上会议还没结束,他早已有些不耐烦,刚要走人,手机进来一条微信。
梁好:在吗?
陆竞骁看着手机屏幕,沉默半天才回复,就一个字:说。
梁好这边隔着屏幕仿佛都能看到陆竞骁那张臭脸,她回复:上次躺医院里那男的没事了吧?没死吧?
陆竞骁:没死,要求赔偿,给了五万。
梁好从床上蹦了起来,气得她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会议室里陆竞骁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陆震一皱着眉头低喝?:“关了!”
陆竞骁拿起手机就往会议室外走,理都没理他。
“你!”陆震一刚要骂人,坐在一旁的秘书赶紧稳住了他。
陆竞骁站在会议室外的走廊,一只手插进西裤口袋里,一只手接起电话,依旧一个字:“说。”
“你怎么能赔钱?五万啊!”梁好替他心疼。
“不然公了?你要去警察局接受笔录?”陆竞骁反问。
梁好顿时没了气势,她知道是自己惹得祸,咬了咬牙果断道:“我会还你钱的。”
“不用。”
“不行,事儿是我惹的,他脑袋也是我砸的,不能让你赔钱。”
“说了不用。你还有事吗?”他蹙起眉头。
梁好的心微微一颤,空气忽然间安静得可怕,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干脆道了一声谢,挂断了电话。
陆竞骁回到办公室,刚打算收拾东西回家,陆震一的秘书敲门进来,有点着急:“小陆总,陆总还在开会,这份文件麻烦您帮忙代签一下。”
陆竞骁眉头一蹙,接过来浏览了一遍,原来是陆震一新谈下来的电竞队伍。他对陆震一的项目没什么兴趣,刚想随便签个字回家,笔尖一顿,倒回去一看,有一个人身份证上的照片有些面熟。
这时,阿光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少爷,少爷!没想到被梁小姐拍伤那男的是电竞队的,还跟梁小姐她哥哥有过节!”
陆竞骁把手里的文件拿给阿光看:“是不是这个人?”
阿光一愣:“对啊,这不就是那个庞猛吗?”
没想到陆震一要签的队伍竟然是他们!陆竞骁把文件塞回秘书手里:“不签了。”
秘书眼看他要走,急忙拦住他:“小陆总,别为难我啊!”
陆震一刚开完会,看见陆竞骁在门口等他,他有些惊讶:“你这个臭小子,居然没走?”
陆竞骁一脸严肃:“你要签的队伍,我不同意。”
陆震一挑起眉毛:“你不是对我的事业一向没兴趣吗?”
“这支队伍前些日子刚输给另外一支业余队伍,你确定这种水平的你也要花钱培养?”陆竞骁质问道。
陆震一表情凝重了起来:“你怎么知道的?现在培养电竞队伍这个项目还只是试水阶段,他们能给我带来多大的创收还不确定,况且也是廉价购买。”
“那还不如直接聘用赢了的那支业余队伍。”陆竞骁提议。
陆震一表情欣慰:“行,只要你肯帮公司料理事务,你想怎样就怎样。”
陆竞骁刚要走,陆震一叫住他:“等等,你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去加拿大找你妈,那么在你走之前多帮忙处理公司的事情……还有,有空多回家陪我吃饭。”
陆竞骁的心顷刻柔软了下来,他没回头,声音很低:“好。”
晚上,他回到自己的公寓,看着桌面上的移民材料,又从钱包里翻出了一张照片,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光滑的表面,照片里的时光在他的脑海里反复重现,他实在有太多不舍。
高三毕业那年,高考结束回校估分那天,班长哭得眼睛红肿,他提议拍张合影,女生站在前面,男生站在后面。陆竞骁面无表情地站在中间那排靠左的位置。前一排的几个女生为了抢着站在陆竞骁的前面一个个推搡着,差点打起来。梁好本来刚好站在陆竞骁的正前面,被旁边几个女生一推,跑到了最左边。几个女生还在争抢中,班长一边哭一边不耐烦地嚷嚷:“你们几个女生快站好!”
就在班长倒数喊数的时候,陆竞骁长臂一伸,把最左边的梁好生生拉了回来,大手扣住她的肩膀固定住了她,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快门一按,一张毕业照产生了,唯有她的表情带着惊愕。
毕业照照完后,很多同学为了纪念自己的青春,掏出手机把教室的各个角落拍了个遍,有黑板上的画、窗台上养的花、后面的英语角、讲台上的座位表等等。
还有人提议在板报上贴上自己对于高中三年的秘密心事,好多人在那天都告白了,也有很多人被告白了,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个最纯最好的人。
梁好凑过去看着同学们的恋爱告白,心里一阵感慨,翻出便条写了一行字也贴了上去:或许,我从未走进过你的世界。
“我?”
身后突然响起一声疑问,梁好被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是陆竞骁,她解释:“不是,我说的是数学。”
陆竞骁:“……”
陆竞骁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梁好叫住他:“你不写点什么吗?留个纪念啊!青春就这么一次!哪……哪怕……”
梁好的后半句没喊出来,其实她是想说:哪怕写一写关于我的事情也好啊!
陆竞骁理都没理她,冷漠地走出了教室。
梁好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的温度慢慢下降,那个时候的她以为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同桌三年,风风雨雨,最美的记忆都留在了那短暂的三年里,因为有他。
午后的阳光洒在教室里,某一处阳光极盛,那个地方刚好是陆竞骁和梁好的座位,安静的走廊里没一个人,大家终于说了再见,从此以后各奔东西。
大家都走光后,陆竞骁又回来了,他轻轻拉开教室的门,走进去,翻出手机拍下了唯一一张照片—他们的课桌。
之后,他们到学校交志愿表,梁好怕陆竞骁去得早、走得也早,所以她一大早就去了,第一个到的教室。她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摸了摸充满划痕的课桌,心里惆怅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同学们陆续到了教室交志愿表,她终于等来了陆竞骁。
陆竞骁自然而然地坐在她旁边的位子上,开口就道:“你的志愿表。”
梁好愣了神:“啊,怎么了?”
“拿来。”
她糊里糊涂地从包里翻出志愿表递过去给他?:“你要干吗?”
“抄。”说完,他便拿出自己空白的志愿表对着梁好的那份原封不动地抄。
“抄……抄……抄?”梁好惊得瞪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