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何况她自己家里都一地鸡毛。
“对不起。”她能说的好像只有这一句。
毛尖没接话,沉默很久之后开口说:“我饿了。”
江浮反应过来:“我听说楼下新开了一家北京涮羊肉,我带你去吃?”
毛尖吸了吸鼻子:“叫表哥一起吗?”
江浮现在对唐意风过敏:“不叫,烦他。”
江浮没能在周一去见谢秉邻,原因是那两天起州一中月考。不管怎么样,不缺席重要考试那是她的底线。
等她准备去见他的时候方鼎杯已经结束了。铁观音不知道是靠实力还是耍了手段,居然赢了谢秉邻,两百万奖金拿没拿不知道,但成了方鼎台球俱乐部在起州的负责人。
这意味着,江浮想要加入方鼎台球俱乐部,就要经过铁观音的同意。
周二晚上放学后。
“不同意,你别想了。”包纱厂家属院门口,铁观音把那支万宝龙的笔递给她之后叼着烟,一脸高高在上地看着她。
“你还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江浮略带讽刺地问,“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铁观音吐了一口烟:“你别说,我现在还真是回事儿。”
“行吧,”江浮懒得跟他啰唆,“我直接找谢秉邻也是一样的。”
“你找他?他人在台湾,一时半会儿不可能来起州了。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叫天高皇帝远。不懂什么意思?要我给你解释解释?”
江浮白了他一眼:“你能不能不那么傻缺?我缺钱。”
铁观音眉心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你不是在周木那里打工吗?”
“不够。”
铁观音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用脚尖碾灭,没看她:“帮不了。”说完就揣着兜离开了。
江浮站在那里,没追,对铁观音这种人低声下气她做不来。她叹了叹气,把笔揣进口袋回家了。
家嫆在床上睡了几天,恢复过来之后就准备走。
江浮回到家,她正要离开。
看她一副被妖怪吸干了精气的样子,江浮边放书包边说:“奶奶要出去很久,你可以先住一段时间。”
家嫆用鼻子哼了一声:“能住多久?到这个月底?”
江浮不想跟她吵,只是提醒她:“这谁造成的?”
家嫆推开门,又回头看了她一眼,破罐子破摔地笑了笑:“我,我造成的。管不了就别管。”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江浮就来气,书包往沙发上一扔,抓住她的胳膊:“你以为我想管?如果这是你的房子,就是被人一把火烧了,我都懒得帮你打119。但这是你的房子吗,你就随便让人进来闹?你不去赌会死吗?”
家嫆甩开她,嘴角一抽,无动于衷:“可能会吧,改不了了。你觉得自己很委屈对不对?十八岁就算成年了,成年了就别那么矫情,生在什么样的家庭,就过什么样的人生,不甘心又怎么样?重新去投次胎?”
简直跟她没法交流,江浮松开她,由着她离开了。
那就不管她了,江浮想,是喝酒喝死,还是欠钱被人打死,都随她去吧。自己都不在乎自己,她又有什么理由去无休止地给家嫆填窟窿,她自己的人生也明明才刚开始而已,凭什么?
凭她们生物学上的那个伦理关系?
还是凭她们的名字绑在同一个户口簿上长达十多年?
是也不是吧。
江浮想不明白,她只知道,看到家嫆醉酒难受的样子她也很难受。有人来找家嫆要钱,她就忍不住想去替家嫆还掉,从来没想过自己年龄和能力的问题。
更何况这一次,被威胁的是梁世安的房子,她不觉得梁世安有义务养育自己,也不能像家嫆那样不要脸起来都能那么理直气壮,所以她得管。
不知道过了过久,有人敲了敲本来就没关的门。
江浮搓了搓脸:“进。”
温想只露出了一颗脑袋:“我还以为你们家没人呢,正准备把门给你关上。”
江浮抬头看了她一眼,还是前几天差不多的装扮,就问:“你现在都不正经上学了吗?”
温想立在门口,没进去:“你不也没正经上学吗?”
江浮低头笑:“也是。”
温想带着高傲的语气说:“我现在做直播,赚不少钱,比那些读了名牌大学毕业的人不知道强多少,上学读书考上好大学也就那样呗。”
“直播?”
温想看她有兴趣了解,进了门:“对啊,就是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跟人聊天,别人给我打赏,我跟平台分成。你看我这包,‘香奶奶’今年的新款,好看吧,我粉丝送的。”
江浮起身:“你现在年轻漂亮,有人看,要是老了呢?”
温想满不在乎:“等我老了,我的钱已经赚够了,没人看就没人看呗。再说了,现在医美整形这么发达,我有钱还会怕变老?”
江浮有点无语,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温想说的也没有什么让她反驳得了的。
“你看,”温想指着自己脖子上的choker,“你可别小看它,这里面藏着一个微型摄像机,任何仪器都检测不出来,如果我不告诉你的话,黑科技,随时随地录像、直播都行。我粉丝送我的。”
江浮扫了一眼:“所以,说明了什么?”
温想准备坐下跟她再聊会儿:“说明我的粉丝不仅有钱,而且智商还高,但智商高又怎么样……”
江浮没心情听她掰扯:“你回吧,我要睡了。”
温想撇了撇嘴,本来还想问她愿不愿意跟自己一起搞直播的,想想还是算了,毕竟她俩的关系已经不同以往了,有钱也可以不一起赚。
周三那天冬至,老数从家里带了饺子过来,一大早就在办公室里“放毒”。
老张盯着他们班这个月月考的卷子看了一会儿,终于忍耐不了,扭过头问:“什么馅的?”
老数叼着一个饺子,抬了抬眼皮:“猪肉玉米,吃点?”
老张也不客气,直接拿了他的筷子夹了一个:“挺香的。”
有个老师插话:“那是,我们陈老师爱人包的饺子咱学校一绝。”
“也没有了。”老数老脸有点红。
老张把筷子还给他,顺便拿起江浮的卷子给他:“你看看。”
老数把那张分值只占满分三分之一的卷子前前后后看了好几遍,问:“你又要说我没好好教育她?”
老张摇头:“那个我已经懒得说了。”
老数:“……”
老张指着其中一道超纲题:“这道题,全校,就她一个人做对了。”
“或许是蒙的。”
“蒙?”老张从他手中夺回卷子,“你以为是数学,随便蒙个数字就行?这道题如果没背过原诗,不理解它的意思,你给我蒙个看看。”
“数学怎么了?”老数很不理解他们数学怎么就被排在了鄙视链底端,他不服气,但他说不过老张。
“江浮家住在什么地方,我抽个时间去做个家访。她这样的学生,放弃了,你不觉得可惜,我觉得。”老张说。
老数摆了摆手:“我也觉得可惜啊。但是没用的,她家里没大人,不然我早就去了。”
这时,老数手机“叮”的一声来了条消息。
“你看吧,又请假。”
老数无奈地把手机往老张面前一推,来自江浮的消息——医院打卡。
不是没有怀疑批评教育过,只是她每次都能拿来正规医院开的证明,让老数无话可说,他也很无奈啊。
江浮这天早上很早就起床了,想了很多,挣扎了很久。
最后她得出的结论是——
家嫆她不能不管。
哪怕又跟以前的每一次一样,说是最后一次,结果还是有下一次,她也得咬着牙至少把这一次的管了。就算不为了家嫆,梁世安的房子说什么她也得给保住。
除非她真的去重新投次胎,生在用不着多富贵的家里,只要有对正常的父母就够了。
可她能吗?
能他大爷能!
江浮关门出去,上了一辆通往金科大厦的公交车。
方鼎台球俱乐部在金科大厦地下负三层,江浮第一次进的时候被人拦在门口,原因是没有邀请卡,谢秉邻的名片不起作用。
她不过就是想去赚个钱而已,怎么还整得跟唐僧西天取经一样,不经历个九九八十一难,就见不到佛祖。
挨到中午,最后混到他们后勤车里才跟着进去的,在门口看到司机和另一个人被要求上交所有电子设备。
自此,江浮再傻也知道这不是什么正经俱乐部了,正常情况下,她应该就此打住。
但她的情况并不正常,所以她打不住。
驾驶室里,司机正和副驾上的人聊昨晚的比赛:“昨晚真刺激。”
“可不是,要不是咱提前知道了比分,最后铁定输得裤衩都留不住。”
“跟着谢总干,不出一年,咱也能去首都搞套房子了。”
江浮对首都的房价没什么概念,但毕竟是首都,应该不便宜,这更坚定了她要去方鼎的决心。
那两人又开始说:
“首都算啥,老子要去美利坚。”
“我算是知道了,有钱咱上天都行。”
“好了好了,赶紧把活干完,今天老子要玩个大的。”
江浮听着外面没了动静才从车斗一堆布草中爬出来,既然进来的人都必须上交电子设备,她估摸了一下,如果拿着手机进去肯定会被检测出来。于是她把手机藏在墙边一个花盆底下,接着翻窗进到里面。
她想找到除开铁观音以外的其他负责人,只要见到他们,她就有机会拿到进入这里的签约资格。
但主场太难进了,安检简直严格到变态。
越是这样是不是越能说明可以赚钱?
能赚钱就行了……
她才刚想到这一层,走廊尽头的房间传来了一阵嘶号,听得她心脏一揪,赶紧循着声音找了过去。
实木门中间嵌着块毛玻璃,但从对话里能听到嘶号者最起码是个中年人了,而且那声音听起来还有点熟悉。
“你们不能那么对我,明明已经说好了比分的,为什么下注后又改变?”
有人笑着回:“我们这是正规比赛,怎么会提前知道比分,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吧?”
“不是,你们这是在骗钱。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上有老下有小……”
“带出去。”
“不行,你们不能把我的钱拿走,你们……”
江浮都来不及撤退,面前的门就被人从里面粗暴地踢开,接着包纱厂的一个叔叔就像条狗一样被丢了出来。
她往旁边的墙上一贴,屏住呼吸,再回神时,那个叔叔已经昏了过去。
出来的人踢了踢那个叔叔:“死了?”
“管他,丢外面吧。”
眼瞅着声音离她越来越近,她躲无可躲,简直要急尿了,按着自己的小心脏揣测,社会是不是就要教她做人了?
不要这么快吧,后悔的机会都不给一个的吗?
就在这时,两个西装男拖着那个叔叔踩着脆亮的脚步声出现在了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