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开始以后,蒋柔刚开始不太适应,但很快就慢慢习惯了,她的生活也开始规律,帮叶莺做早餐,写作业,照顾蒋帆,写作业,给陆湛发送每天的作业计划,并且回着他一些话唠加吐槽的短信——
“葫芦岛真他娘的冷,老子好想你啊。”
“拉屎太无聊了,你干嘛呢?”
“你喜欢摩托吗?要不要等着一起来哈雷车会?”
在蒋帆和陆湛之间,她难以说出哪个更幼稚一些,或许蒋帆流鼻涕的样子看上去还能正常些。
只是,好像自从寒假以来,蒋帆鼻涕、喷嚏总是不断,这也让叶莺和蒋海国忧心忡忡的,但是好在除了这些,倒没有更严重。
大年初三,持续几日嘈杂鞭炮声终于停歇,蒋柔趴在写字桌前,鼻子都快碰到卷子上,将前几天因为年夜饭、串亲戚落下的功课全部补了回来,等她做完这些已经晚上六点多,外面又传来噼里啪啦的爆竹声。
她拿起被冷落一整日的手机,看见上面有几条短信,是今天早上的。
“早知道今天去找你玩了,还以为我舅舅这两天回来呢。”
“这人估计又记错时差了。”
蒋柔按着手机,一时间不知道该回什么,能想象出陆湛那种细微嘲讽又散漫的语气。
陆湛一直没说这回事,蒋柔还以为刘成闵早早回来了。因为陆湛短信太多,蒋柔许多都是挑着回复的,她拿起手机,刚要回复他几句,突然停住。
脑海中好像勾勒出一幅画面,是那天陆湛卖惨时说的——陆湛一个人站在露台抽烟,面对着黑漆漆的游泳池和海滩,华贵的房子并没有亮灯,在寒冬中训练了十几天后,还要一个人独自过节,并且没几天还要再飞去训练。
蒋柔觉得这画面很可能是真的,春节毕竟和元旦不同,于子皓他们应该也难以去朋友家过节。
蒋柔拉开窗帘,他们小区很热闹,中间花坛不断有火树银花嗖嗖往外冒,头顶没多久就有烟花炸开,对面的楼房家家户户都亮着温馨的灯。蒋柔看着钟表,突然坐立难安。
“妈妈,我出去一下,一会回来。”
蒋柔冲进厨房,打包了热气腾腾的饭菜,放进保温饭盒里。“我作业已经写完了,还多写了好几张卷子。”她知道叶莺压根没听见,也不在意,但好像自己说给自己听一样,小声念叨。
蒋柔站在公交车站,一边裹紧粗棒针围巾,一边拿手机搜索地图。
她知道陆湛家在哪儿,班级资料上有他的家庭住址,而且同学们也经常提及——他所住的涵海山庄大名鼎鼎,号称全市最贵,只是离蒋柔家很远很远。
蒋柔想了想,给他回了一条短信,她想给他个惊喜,所以没有在短信中说她会来。
此刻,陆湛正一个人站在台球桌前,单手握着球杆,眯着眼瞄准,就在他要打出的那一瞬,突然听见手机叮的震动。陆湛猛地放下球杆,到旁边的小吧台桌前拿起手机。
媳妇班长:「那你写会作业吧。」
男生喜悦的脸色倏然一暗,他身体一歪,坐到高高的凳子上,一条长腿还支在地上,“妈的。”
他低声说,“你是老婆还是老师啊?”
陆湛将手机丢到一边,心情突然烦躁,走到台球桌前,握了握球杆,又猛地丢开,球杆咣当砸到几个球,砰砰得掉在地上。
台球室在整栋别墅的地下一层,他走到墙边,顶端开着一扇小小的长方形窗,透出外面凄冷的夜色。庭院中,莲花型路灯的白光更显苍白。
除夕前两天,家里的阿姨和司机就殷切提出想回家过年的愿望,陆湛很快同意了。反正他这里也不怎么需要别的照顾,一个人完全很好。
陆湛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一边点火一边上到一楼,走到院子里。
外面出奇安静。
没有人会在这里过春节,隔壁的女模特也回老家了,冷冰冰的。
陆湛蹲在地上,觉得无比烦躁。
胸口闷闷的,像憋着什么。
此刻,那些被媒体赞叹最有设计感的无边泳池显得恐怖诡异,黑黝黝的,从家里的泳池一直延伸看不见的地方,让房子和海面连接在一起,毫无安全感,漆黑的海面还在微微起伏,像是潜伏在黑暗中的深海巨兽,静得像古墓般,只有浪花拍打礁石的声音。
陆湛并不害怕,只是看太久无边无际的黑暗,心里难免凄惶。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又响了一下。
陆湛咬着烟,回到客厅将窗帘放下,才掏出手机。
他心里期待着什么,又怕落空后的失落,缓慢掏出手机,看见名字,他悬起的心才放下,“不是让我写作业么?你这是在影响我学习?”
“啊?”那边好像笑了下,“你在写作业?我不知道,你在家里吗?”
“不然?”
蒋柔喘了一口气:“我迷路了。”
“什么?”陆湛一时没反应过来,但同时,心里好像跳起一簇细细的火苗,极小极小——“你不会是?”
蒋柔说:“我对司机说到涵海山庄,但他好像把我拉到了涵海酒店,我跟着定位走了很久,这里不是山就是海,要么就是树,陆湛,你能接我一下吗?”语气有点愧疚,她希望能直接到陆湛门口敲门的。
陆湛攥紧手机,能感觉到自己呼吸愈发急促,刚才的失落都没有了,好像有火苗突然爆炸,要炸开了,激动和兴奋充在喉头,胸口暖洋洋的。
“好,你站那别动!”他说:“你别走了,傻逼开发商这块是按八卦图修的,你这小路痴千万别动了,就站在那,我骑车找你!!”
“别挂电话!!”
十分钟后,蒋柔站在一条亮着路灯却显得有点阴森的路口,等到了陆湛。
“冷不冷?”
陆湛急忙支起车子跳下来,搓了搓手,双手亲昵地捂住她的耳朵。
陆湛只碰了一下,便猛的缩收回手。
蒋柔身子还是打了个哆嗦,陆湛的两只手跟冰块一样,她问:“你怎么穿这么少,不冷吗?”
男生只穿了件套头的黑色毛衣,下面是卡其色运动裤,他黑发长了些,被风吹得有些乱,看上去好像比之前瘦,轮廓显得极其锋锐精悍,只是神色间满是宠溺。
“不冷,只是刚才骑车风大。”
陆湛不敢再碰她,低头一看,眼睛放出光,“这是什么?好吃的?”
“嗯。”蒋柔见他握着车把,手都被冻得通红,说:“先回去吧,你这样会感冒的。”
“好。”陆湛实在太高兴了,如果此刻有翅膀的话,他估计就能忽闪着翅膀飞起来。他顾不得那么多,手臂一搂,迅速地环住蒋柔的腰,将她抱上摩托车,然后长腿一伸,跨上去。
车子一开起来,蒋柔才真切知道骑着车会有多冷,冷风从四面八方灌过来,她情不自禁地环住只穿毛衣的少年。他的背部结实有力,毛衣却软软绒绒的,两者结合后的触感很神奇,蒋柔将头靠了上去。
嚣张的哈雷拐来拐去,再次路过涵海酒店后,最后拐进一片幽暗静谧的别墅区。
蒋柔睁大眼睛看着。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具有设计感、又高贵典雅的房子。
它们如同山海中一颗璀璨的珍珠,占地面积十分广阔,三面都被海包裹起来,视野极好,到处都是海滩、树,大得像迷宫,一堆莹莹的白光笼着珠宝盒似的房子,很现代、却很优美。
“你家…嗯,就只有你一个人吗?”走进偌大的客厅,蒋柔轻声问。
“是啊。”陆湛给她倒了一杯水,“我以为刘成闵回来,不过他可能忘记了。”
蒋柔点着头,手臂不断地上下摩挲,虽然她并不冷,只是感觉整个家都是阴森森的,蒋柔仔细观察了一下,可能是落地窗太多,而窗外都是无边无际大海的缘故,令人不太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