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阴沉晦暗的天气稍有转好,连绵几日的大雨也终于停歇,蒋柔拉开窗帘,云朵灰蒙蒙的一团,天地间暗沉无光,梧桐树梢随风微微摆动,透出夏末的寥落气息。
灰败的天气仿佛预示着糟糕的开始。
蒋柔揉揉太阳穴,希望昨天的新闻不过是虚惊一场。
然而当她坐在餐厅吃早饭的时候,才发现这件事情超出自己的想象,发酵得非常快,并且愈发糟糕。
电视机中女主持冷静地播报着:
“美方搜寻队已拍出搜救飞机赶到夏威夷附近海域,甲板上无人,对讲机无人应答。”
“美国海军已派搜寻队员登船检查,侦察机和救援船也已出发,展开搜集工作……”
“仍旧无人应答。”
“无人应答。”
蒋柔盯着一口喝不下豆浆,心直直地沉了下去,直至谷底。
叶莺和蒋海国都坐在餐桌对面,捧着碗筷一眨不眨盯着电视机,没人能说出话。
死寂一般的氛围笼罩着整间屋子。
叶莺放下碗筷,慌张地望向丈夫,好像希望听见丈夫以专业人士的经验告诉她没什么事一样,然而蒋海国只是摇了摇头,重重地咳嗽一声。
他只参加过比赛,没有接触过帆船,也没有这样穿越大洋的出海经验。
家里霎时更安静,客厅是暗厅,只有一扇对着北边的窗户,昏昏沉沉的光,在电视机的荧光下更显得阴凉。
今天是周日,高三放半天假,蒋柔双手搭在桌上,默默地坐着。
头一回,她并不想去学习。
甚至一点题都不想看。
蒋海国也没有出车,叶莺坐在餐桌边,一下下戳弄着碗里的豆腐脑,将它们搅成渣渣,她再忍不住,声音低低地说:“好好的何必要去冒险呢?争那些个荣誉有什么用吗?唉,这一出事,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
新闻转到别的事件。
“小湛这孩子也是命苦啊,他爸妈也不知道什么情况,都不在他身边,这个舅舅平日不管他也就算了,怎么着也算是个亲人,怎么就又……”
“有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呢?”
“孩子又要高考了,整这么一出。”
“妈,你别说了。”叶莺越说,蒋柔的心就像被揪起来一样,嘶嘶的疼。
她不知道陆湛知不知道这个消息,又乱又急。
叶莺也是替陆湛担心,“难道不是么?”
蒋海国说:“刘成闵是为国争光,挑战环球航行也好,横跨太平洋也好,都是在证明我们中国人能做得到,甚至能做得更好!这是一件很伟大、很有意义的事情,你不明白就别叨叨了。”
叶莺蹙蹙眉,也不说话了。
她就是心疼陆湛这孩子,没有别的。
桌面上的豆浆和豆腐脑凝结成一块块,叶莺把它们收到厨房。蒋柔抱着手臂,一会就要上学了,但她心情惴惴不安,无精打采。
同一个清晨,海南岛的雨已经停歇。
远处的天空还有些发灰,不似往日清澈的蓝。
自两天比赛日后因天气原因延后了三天,所有帆板帆船的队员们都十分焦躁。
他们没法比赛,当然也没法回去,下着雨也无法去海面上训练,只能在选手公寓待命。
抱怨连天。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气才能好转,每个人都心情急躁。
要比就赶紧比嘛,往后拖延是什么情况?
对此,陆湛心情比较复杂,他马上要回去念高三,根本不想念书学习,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盯着窗帘后面半明半暗的天,懒懒散散打了个哈欠。
前两天六轮比赛拿了三个第一,成绩相当好,就连他自己也能感觉到状态特别好,就好像热血在血管里肆意流淌似的,如果不下雨,他很可能会捧个冠军回去。
虽然不想做一大堆卷子,但是能看到媳妇啊。
陆湛捻着粗粝的指腹,衡量片刻,还是希望赶紧比完。
今天天气尚可,陆湛开了窗感受了下风,心情更好些。
隔壁床的孙以军也醒了。
他们的宿舍是两人间,陆湛和孙以军都是S省的,虽然孙以军年龄比他大不少,但都是高三学生,所以被安排在一起。
之前两人在省运会有过交集,陆湛对他印象并不好,不过现在也算正宗师兄弟,面子上过得去。
两人都有预感今天可能会比赛,起得很早。
“前两天H大的赵教练找你了?”换衣服时,孙以军不经意地问。
“恩。”
“你想去H大?”
陆湛不在意道:“看情况吧。”
孙以军动作顿了顿,旋即继续收拾。
果然没多久,外面来了通知,今天雨停天气尚可,会进行帆船帆板第七轮比赛。
陆湛和孙以军不再废话,快速换好衣服收拾装备出门。
一辆大巴,将运动员们从公寓直接拉到赛场。
上了车,陆湛直奔最后一排,戴上耳塞闭着眼睛补眠,并没有注意到车上的窃窃私语。
嗡嗡嗡的,时不时还有人往他这边看。
孙以军就坐在他前面几排,眯起眼睛,回过头打量陆湛一眼,又转回来,“真的吗师兄?”
师兄说:“对啊,昨天的新闻都报道出来了,刘成闵不就是他舅舅吗,对,你们不都是S省的吗,你不知道?”
另一个队员说:“事情要不要告诉陆湛啊,那可是他舅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