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嫂子想着想着,竟然大着胆子开始打量起院落,比较着哪座大气,哪座适合她住。想得正美,却见一个丫鬟被两个仆妇拖着出来,那丫鬟衣衫不整,脸色青白,气息奄奄,竟像是濒死一样。
余嫂子一下子又将所有的幻想都收敛了。
这大户人家里头的腌臜事可是比她头上的虱子还要多!
余嫂子刚入门,只觉一股暖意迎面而来,暖香扑鼻,她全身的虱子不禁蠢蠢欲动,浑身痒得厉害。又见屋内的装饰是她从未见过的美轮美奂,屋里还坐着几个似神仙般的男女,她的胆子又缩了几分,赶紧将头低下来。
黄三姑娘早在余嫂子进来时将她打量了几回。
不过是个乡下的穷苦女人,大冷的天只套着一件看不出原本眼色的破袄子,花白的头发胡乱卷成发髻,一双三角眼瞟来瞟去。
若不是她生了个好儿子张伯年,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踏进黄家来!
黄三姑娘将视线从余嫂子黑乎乎的指甲上移开,到底是理智占了上风:“你便是张伯年的母亲?”
她的声音如莺啼,煞是好听。在这香风阵阵的暖阁中,带着一丝蛊惑。
余嫂子的信心竟然又提起来了,她偷偷地、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看了一眼黄三姑娘,不过因为害怕,只看到一双绣着几只蝶儿的鞋子。那蝶儿栩栩如生,鞋面光滑,一看就值钱。
她作甚害怕?是黄三姑娘请她来的!余嫂子吞了一口陈年老痰,清清嗓子:“老、老身正是张伯年的娘。”
黄三姑娘轻轻一笑:“张太太不必害怕,我们寻你来,是想商讨该如何资助伯年。”
资助伯年?余嫂子迟疑了一下:“可是顾老师讲过,只有求着苏家鞋袜铺的苏娘子,人家才肯资助呢。”
黄三姑娘仍旧轻轻一笑:“苏娘子,便是那从外地来灵石镇不久的小寡妇?”
余嫂子赶紧点头附和:“虽是寡妇,可是个不安分的,勾得好几个男人都为她出头呢。连老、老身都曾被她威胁。”
果然是个老泼妇,能将白的说成黑的。黄三心里头想。不过,她就是喜欢用这样的人,愚钝,又勇往直前,最是好用。
黄三嘴上却说:“竟有这样的事。不过,我们黄家向来与邻为善,余嫂子与我们同是灵石镇的乡邻,我们便不能叫外乡人欺负了去。这样,我们每月资助伯年一两银,若是伯年得了秀才,再加一两;若是以往高中举人,再加二两。张太太以为如何?”
余嫂子只听着一两一两又二两的,心中早就乐开花,那张长年愁苦的脸止不住盛开的皱纹:“三姑娘最是良善,老、老身全由三姑娘作主。”
黄三微微一笑,示意身边的丫鬟取过契约文书,捧与余嫂子看。
余嫂子哪里识字,见契约文书上写满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心想黄家便是要害她娘俩,也不过是两条穷命,当下嘴里只管说:“老身相信三姑娘。”
说话间,便在丫鬟端来的印泥上一摁,就迷迷糊糊在文书上摁了手指印。
黄三看着她摁了手指印,语气忽然带了一些强硬:“我听说伯年与那苏寡妇交好,我们便先将文书收着,待他日伯年高中,余嫂子再与伯年说也不迟。”
余嫂子想起之前黄家鞋袜铺本要资助伯年,却半途中止之事,忙忙点头:“三姑娘说的是。老身不会让伯年省得的。”其实她最讨厌的还是顾闻白,那人仗着是伯年的老师,便自以为是,处处管闲事。呿,说不定那小寡妇与顾闻白还真有一腿呢。
丫鬟端来一个红漆木盘,上头放着好几串铜板。粗略数数,应是一贯钱。
黄三看着余嫂子眉开眼笑将铜板塞进袄子里,欢天喜地地走了。
于扶阳啧啧作声:“这乡下蠢妇竟如此好糊弄,怪道我那四表弟竟能在这里开设学堂授书。”
贺过燕摇着纸扇:“顾三公子还是有些许才华的。”
黄三看着于扶阳,有些不高兴他一直将乡下二字挂在嘴上贬低。然而她不动声色,低头吃茶,忽而想到一个法子:“于公子对自家表弟如此评价,便不能让那顾闻白继续留在学堂里。不过,我听说顾闻白在这里已然积威甚高,于公子若是一时想揭他面目,还是有些难处。”
于扶阳最爱女子在他面前卖弄,便附和道:“那有劳三姑娘指点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