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是话没说完,脸色已经变了。
顾闻白的表字,可不就带着羽字?这桩案子,难不成是冲着顾闻白来的?
顾闻白表情凝重,他将空了的茶杯放在小几上,声音沉沉:“以前在汴京时,我曾识得一个人,他对于我,亦师亦友,他的左脚,曾摔伤过……我与他,却是不常见面,不过三五月才见上一回。后来我离京,心想与汴京断了所有的联系,是以不曾与他告别,也不曾与他通过信……他的身边,倒是有一位红颜知己……听说,她擅舞……”
他说着,腾然起身,连鞋子都来不及趿上,便光着脚踩在地毯上。
苏云落急忙阻止他:“三郎,鞋子。”
顾闻白低头一看,却是笑了,复又坐在榻上,两只脚光着。
苏云落给他取了一双罗袜来,罗袜上竟绣着好看的青竹。
顾闻白低头,将罗袜穿上,忽而抬头笑道:“落儿的女红,原来竟是这般好。”
见他无虞,还有心情说笑,苏云落略略放下心:“三郎……”
顾闻白却是道:“不管这是不是一场阴谋,倘若真的是他,我不会在这时冲动。”仇恨,要攒着,以后再一次性报复。
喻家……若要报仇便冲着他来,伤害他的朋友算什么。
想到此,他却是心头一紧,也不省得姐姐顾盼宁与姐夫可还安好。
他穿好鞋子,站起来,朝苏云落一笑:“落儿,可要与我去看一看那位情深意重的虞姬?”
苏云落挽上他的手臂:“情深意重的虞姬,值得我们送她一程。”
顾闻白的目光,落在她白皙娇嫩的脸上。她回视,满眼尽是坚定。
二人手挽手,出了门。
他们,不仅是夫妻,从此以后,还是战友。
虞姬的尸体,暗卫自是也抬了来,放在狭窄的门板上,盖着白布。
秋日的艳阳高照,映着晃晃的白布。不知怎地,苏云落心中,有一股寂寂的悲凉。倘若戏台里的尸骨,果真是三郎的好友,而这位虞姬,为何不直接来寻顾闻白,而是要用这般决绝的方式来展示?
或者,却又是一个阴谋?
她的眼帘垂了下来。她的夫君,自是有她护着。那些人,尽管放马过来。她苏云落,定然奉陪到底。
暗卫掀开白布,露出虞姬的面容来。顾闻白眉头一皱,虞姬浓重的妆容像是被人胡乱地擦洗过,此时虞姬的脸上,竟是没有一块正常的肌肤,压根看不出长相,更别提还能看得出是好友的那位红颜知己了。
苏云落也蹙眉,方才来的仵作,叫吴三的,竟是这般的不靠谱。
顾闻白沉下脸:“传那吴三过来。”
苏云落的余光轻轻看着他。三郎许是不觉,此时的他,浑身隐隐散发出一种上位者的冷然气势。这股气势,与他一向清贵的书生气质相融合着,竟是像一个陌生的人。
许是她的目光太胶着,顾闻白转过脸来,方才浑身陌生的气势消失殆尽,看向她的目光只有温和宠溺:“落儿?”
她心头方才的不虞散去,朝他柔柔一笑:“我们请一位婶子,帮她清洗一下,可好?”
“那是当然。”顾闻白道,“以前我只与她见过一两次,并不熟悉,如今又隔了多年,不清洗一下,怕是压根认不出。”
吴三从楼上下来,身后仍旧跟着那个眉清目秀的小徒弟。
他干巴巴地道:“草民见过顾钦差。”
后头的小徒弟没有言语,跟在他后头行了礼。
顾闻白方才气势又隐隐散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吴三看向虞姬,神色平静:“昨晚草民来时,这位死者的脸上并不是这般模样。”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弟,“男女有别,她乃是草民的愚徒验的尸。顾钦差有什么问题,只管问她。”
吴三的小徒弟竟然是个姑娘。怪不得眉清目秀的,身子骨薄弱得很。
苏云落起了兴趣。她最喜欢收集有本事的小姑娘了。当下她的目光不由得多看了小徒弟几眼。
小徒弟就像她的师傅吴三一般,表情冷冷清清,语气也冷冷清清:“昨晚亥时三刻验尸,死者乃用利器自割脖子而亡。死时作戏子妆容装扮,并无特别。”
意思便是,有人在他们验尸之后,动过虞姬的尸体。
事情越发的有意思了。
那吴三的小徒弟看了一眼顾闻白,仍旧冷冷清清道:“顾钦差,草民可以帮她清洗面容,不过要收取一定的银钱。”
她说这话时,吴三仍旧冷冷淡淡地站在一旁。
还真是财迷仵作啊。不过苏云落很是欣赏她这种性子。面对钦差,竟是不卑不亢。想来她的验尸记录,定然不会弄虚作假。
顾闻白抬手,招了招站在一旁的暗卫:“身上可有钱?”他昨晚为了轻装上阵,身上也没有带钱。
暗卫:“……禀钦差,属下身上不能带钱。”钱那玩意,沉甸甸的,会影响他的行动的。
苏云落唇边敛了一丝笑容,她是东家,管钱的一向是咏春的或者李遥,她自然也不会带钱的。
气氛略略有些尴尬。
还是林统领从一旁出来,将一个小荷包扔给吴三的小徒弟:“喏,里头是二两银。”
小徒弟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修整遗容,每次五两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