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统领怕是傻了罢,这明明是顾家的家务事,怎地叫手下掺和进来?
林统领丝毫不省得往日并肩作战过的于海心里将他骂得狗血淋头。他垂着一双油腻腻的手,若无其事地走进花厅,后头同样是一群双手油腻腻的人。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今儿顾太太请他们吃饭,自然得站在顾太太这边。
林统领已然忘了,今儿是顾长鸣设的宴席。
顾长鸣见了林统领,脸阴沉得像外头的天色:“林庆庆,你莫不是疯了?”
林统领闻言,很不高兴。他的名字,已经很久没人这般唤过了。自从他做了姜弘身边的暗卫统领,哪个见了他,莫不是恭恭敬敬地唤他一声“林统领”?像顾长鸣这般不识趣的,尸骨早就入土为安了。
不过,他仍旧笑着,宛如秋风拂面:“顾太傅,这里头可有两位官家亲自钦点的钦差大臣,刀剑无眼,林某的职责便是保护二位钦差无虞,安全抵京。”
顾长鸣不语。到底是有了靠山,顾闻白,竟是他不能动弹的人了?
那厢马古却是越打越惊恐,这女子到底是何方妖孽,竟然这般的难缠!心中正暗暗担忧,见林统领进来,却是正中下怀,他倏然一跃而出,朝孙南枝喊道:“今儿爷爷便先饶了你的小命!”
孙南枝:“……”明明是她占的上风,他睁眼说的什么瞎话?
一场争得你死我活的家务事便消弥了,林统领笑眯眯地看向苏云落,期待着顾太太的赞赏。
岂料顾太太眼中只有顾闻白,她亲自迎上去,道:“可是饿了?”她上下打量着顾闻白,见浑身并没有少一根汗毛,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顾闻白看向她,双目中俱是宠溺:“倒有些饿了。”
苏云落便笑吟吟地嘱咐咏春:“快快着人传菜!”
林统领:“……”闹成这般了竟然还有心情用饭?果然,这辈子他只能是个暗卫的统领。要不,林统领琢磨,好好向顾太太学习一番,说不定官职就升了呢?
等得黄花菜都凉了的姚掌柜欢喜地进来,后头跟着的侍女端着托盘,将精致可口的菜肴一一端上来。
顾闻白携着苏云落双双落座,见状倒是赞道:“色香味俱全,不愧是天下居。”
姚掌柜挤出笑容:“过奖了。”他也是见过不少风浪的人,这种场面自然是能很快适应过来。
这厢宾客尽欢,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顾长鸣见状,自是没有心情享用,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于海与马古自然紧紧跟在后头。
姚掌柜很是不安,正主跑了,那这顿饭谁来会帐?
苏云落笑吟吟地:“自是云溪间的贵客会帐呀。堂堂帝师,难不成还会赖账?”
姚掌柜恍然:“太太说得是!”顾长鸣的身份他自是晓得的,方才站在外头窥了顾家的家丑,不省得顾长鸣会不会迁怒于他。姚掌柜觉得,今晚他是睡不着了。
这么些年了,于海还是第一次见到主子被三公子气得连饭都吃不下。明明他是不在乎三公子的。三公子的翅膀硬了,飞得远了,顾家再也无人能掌控他。
顾长鸣却是越想越气,忍不住将书桌上的纸砚笔墨给扫到地上。于嘉音生的好儿子!明明,明明以前像只羸弱的小猫,怎地一晃眼,这只小猫竟然长出锋利的爪子来了。还带回来一只张牙舞爪的母猫来气他!
他的胸脯强烈地起伏着,忍不住又摔了一只茶碗。
于海正欲上前劝解,有人却道:“顾兄啊顾兄,你的福气不浅,竟然有这般的儿子与儿媳。”
白乐笑眯眯地走进来。
今晚这场戏,太精彩了。如今他不但想将顾闻白揽入白家,还想将苏云落也一同揽入。嗯,顾闻白仍旧做他的女婿,而苏云落便做他的二儿媳好了。二儿生得貌丑,却又心高气傲,觉得世上没有几个女子能匹配他。而像苏云落那般的女子,二儿应该没有拒绝的理由罢。
白乐越想越激动,忍不住来寻顾长鸣,欲再商大计。
顾长鸣却是睨了他一眼:“你若要做,便去做罢。他是死是活,都与我没有关系,与顾家,没有关系。”
白乐便笑道:“有顾兄这句话,老弟倒是放心了。”心中却是不以为然。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便是顾长鸣不承认,那顾闻白,也是他顾长鸣的亲生儿子。
白乐乐呵呵地走了。
于海看着他的身影消失,才与顾长鸣道:“老爷,这白乐向来无利不起早……”
才开了个头,顾长鸣却是摆了摆手:“我倦了,早些歇息,明日便启程回京。”他想回顾家,想回那一间全是卫碧娥画像的屋子。尽管这些年她没有托过梦给他,可他可以彻夜不眠,去看着她。他痴狂了十几年,只希望她能入他的梦里,低头温婉地问一声:“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于海只得恭敬地伺候他上床歇息。
三更时分,很少下雨的洛阳府城竟然罕见地下了一场朦朦细雨。雨虽朦朦,却是下了许久,直到天明方停。这一场秋雨,却是带来了深深的寒意。
苏云落睡得迷迷糊糊,却是觉得有些冷意,她嘤咛了一句,摸到顾闻白炙热的怀抱,竟是不由自主地钻进去,兀自睡得极香。
却是不知,顾闻白咬着牙,闻着苏云落发丝上的馨香,忍着下腹阵阵汹涌的蠢动,悻悻地想,若是以后有什么夜宴之类的,通通都推掉。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它不香吗?
今儿却是要启程,继续前行,往汴京去了。昨晚林统领递话过来,宫中形势严峻,官家不能再等了。洛阳府城里的案子便交由他人接手,他们要加快速度回京去。
从洛阳府城到汴京,不过百里,一日便可以到达。中间官道顺畅,俱是繁华村落。
顾闻白心头却是沉沉,谁省得又会生出什么事端呢?
他思虑半响,看着苏云落光洁的额头,忍不住往下一啄。管他呢,横竖都身处漩涡中了,暴风雨便来得猛烈些罢!
杨玉丹气极了。天还没亮呢,她又被那四个大丫鬟给拖起来梳妆打扮了。不过这回倒没被扑上厚厚的粉,而是被细细地,极为精心地画了妆容。
杨玉丹是不允许照镜子的,她狠狠地鼓着眼,被按着穿上了长褙子,又系上了薄绒毛里的藕荷色披风。
“变天了,外头风大。”
大丫鬟说着,又往她手里塞了一个精致的手炉。
倒还挺照顾她。
外头确实冷,杨玉丹被裹得严严实实,在丫鬟们的簇拥下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