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些算甚么?开春之时我借了七百个印子钱,利滚利现在已经翻到整整三缗了。反正我也还不起,到时候收债的找上门来,是剁胳膊还卸大腿随便他们好了。”
在一众的穷鬼当中,张三哥家的光景是最好的,却也忍不住的满腹牢骚:“虽说我在衙门里有个差遣,可那点俸禄都不够买醋的。眼瞅着要过年,家里的婆姨又哭又闹,定要我给她置办新衣裙,老子哪有那么许多钱财……”
穷苦人家的日子不好过,对此,李乙丑深有体会。
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黑布囊,把装在布囊中的散碎银子倒在桌上,笑呵呵的说道:“看来诸位兄弟都缺钱呐!这点小钱先拿去应急,好歹先把年过了……”
大大小小的银块子散落在桌上,闪耀着诱人的光泽,把十几个穷鬼看的目瞪口呆。抱怨声和诉苦的话语顿时戛然而止,全都屏住了呼吸,直勾勾的看着桌子上白花花的银子。
十二块剪开的小银块子,刚好对应着在座的人数,分明就是早已准备好的。
每个银块的大小都差不多,约莫有二三两上下,对于一众家徒四壁的年轻人而言,绝对是一笔了不得的财富。
“乙丑……乙丑兄弟,你……怎有这么许多的银子?是抢了城里的大户还是砸了钱庄的明火?”
李乙丑家的日子并不比别人更好,突然拿出这么多银子来,肯定不是什么好来路,不是偷来的便是抢来的。除此之外,实在找不到其他的解释了。
“这些银子干净的很,都是我赚来的!”
“你做了甚的营生?居然能赚这么多钱?”
“前些日子,我听人说府库的银子失窃,你该不会是盗窃库银的飞盗大贼吧?”
“我没有飞檐走壁的本事,便是想做飞盗也做不来,”李乙丑哈哈大笑道:“前阵子我曾给一个私盐贩子做挑夫,半路上遇到剪径的山贼,我奋力劈砍救了那私盐贩子一命。那私盐贩子便给了我些银子作为酬谢……”
扬州乃是天下食盐的集散之地,贩运私盐又极是暴利,许多人都因此成为富甲一方的大户。救了一个私盐贩子的性命,酬谢的银子肯定不少,怪不得李乙丑出手如此阔绰。
“咱们扬州到处是盐,既然别人能贩运私盐,为何咱们贩不得?”环视众人,李乙丑的语气渐渐低沉下来,竟然带着浓重的森然之意:“现如今我手上已有了些本钱,也想拉着诸位兄弟走几趟盐。若是诸位有心,咱们就好好商量商量,若是各位无意,那便喝酒吃肉,酒足饭饱之后一拍两散。”
贩运私盐看似神秘,但是对于扬州人而言却是稀松平常,就算没有亲眼见过也早就听的耳中出了老茧。所谓的私盐,无非就是没有官府盐引凭证而已。因为盐价腾贵,贩运到外地便是几倍的利润,自然会引得人们趋之若鹜,扬州也曾诞生过很多大大小小的盐枭!
虽说贩运私盐最能得利,却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的。
干这个营生,一来是要有本钱,最重要的还是要有胆量。
私盐贩运是犯禁的勾当,因为官府缉查的很紧,一旦遇到巡查的盐丁,少不得要拔刀相向恶斗一场,为此丧命的不在少数。就算过了官府这一关,还免不了要和其他的盐枭争斗,卖盐的时候也要防止外地的商户做下黑吃黑的事情。
总而言之,贩运私盐就是一桩刀头舔血的勾当,颇有些凶险。私盐贩子都是心狠手辣的人物,手下也有很多好勇斗狠的凶悍之徒,否则根本就不敢挑盐上路。
作为扬州土著,大家都知道贩运私盐的暴利,也很清楚其中的凶险。
眼看着众人犹豫不决,李乙丑赶紧给交情最好的周六斤打了个眼色。
心领神会的周六斤马上拍案而起,脸色通红的大声鼓噪着:“那些个盐枭个顶个是喝油穿绸的富户,不仅有七八房细皮嫩肉的小妾,还养着几个戏班子,老子早就看的眼热了。与其这么苦哈哈的做一辈子穷鬼,还不如奋起一搏,拼个富贵的前程。只要顺顺当当的走几趟盐,老子也能过上穿金戴银吃香喝辣的好日子,讨上几房小老婆,生七八个娃娃,那才是神仙一般的日子。便是拼着折寿二十年也胜过做一辈子牛马般的苦力。老子早就想轰轰烈烈的干一票了!你们谁爱过穷日子就过吧,反正我是穷够了。乙丑,我跟着你干!”
桌子上的银子还在闪耀着诱人的光泽,又有周六斤最先跳出来表明态度,其他那些三心二意之人也纷纷定下心思,吼吼的大叫起来:“从来便是富贵险中求,干便干了,算我一个。”
“穷了一辈子,难得有这个机会,豁出去了,算我一个。”
醉仙阁中一片慷慨激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