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不大,但是用兽皮封着的,里头塞着实物,硬邦邦敲在后脑上,也是一阵剧痛。
红了脸绿了脖颈子的一行人,硬是在君瑕反应过来之前,偷偷拾掇起球便匆匆逃回马场了。
秦冠玉善解人意地递上一杯水,君瑕看了一眼,将后颈轻松地揉了揉,蒙昧惺忪着双眸瞅了眼乱成一锅的棋局,“哦”了一声,似乎才悠悠有了几许意识,他皱眉道:“原来下得这么散。”
长抽了一口气的拥护者,偷拭去额角上的汗珠——这位君先生人是真虎啊,忍把浮名换浅斟低唱么。
秦冠玉微笑,见他不接水也不尴尬,找了个适宜的时机,托住杯盏置于地上。棋已成定局,秦冠玉高枕无忧地想着名利双收时,君瑕慢慢地,从棋笥之中捻起了一颗黑子。
在秦冠玉面色微白,诸人好奇他还有何手段时,君瑕凝视着棋盘,忽道:“被砸晕了。”
“……”俯下来的天鹅颈一个个高贵优雅、伴随着颓然长叹地缩了回去。
也许不是被球所砸,是酒劲大上头了,君瑕不是千杯不倒的体质,也许久不沾杯,久未过瘾所以一下食髓而知味,竟觉得这副飘飘然四肢百骸的经络无一处不通的滋味别是一般,他轻轻挑唇,在秦冠玉以为他要奉行君子之道投子认输时,君瑕缓慢地将棋摁了下来。
“嗯?”
秦冠玉讶异,“先生,胜负已分,你怎么……”
“刚才没分,”君瑕揉了揉手指,微笑,“这下分了。”
秦冠玉大惑不解,心头布满疑云时,他徐徐起身,朝着瞠目的秦公子拱手垂袖作揖,“承让。”
说罢他衣袖一卷,萧然而去。
秦冠玉愣着,观棋者亦是面面相觑,怔怔不能语。
直至远在溪水花林之外的几名棋坛巨擘被请了来,观摩再三得出结论——秦公子这局确实是输了,输得很惨,至少负八子。
秦冠玉不信,“莫不是你们被君先生以往名头震慑,特来蒙我?”
方才君瑕执起时手腕都在打颤,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指南打北,大片河山都让秦冠玉侵吞了,秦冠玉大是衬手,绝杀了他十五子,怎么君瑕人醒转,才一颗子便又扭败为胜了?
匪夷所思,秦冠玉说什么也不能信。
花白胡子的耄耋老者,见年轻人心浮气躁,不免摇头道:“秦公子若是不信,可与老朽接着把这棋下完。”
秦冠玉受不得激,更何况这么多人看好戏,等着看他出丑,他一咬牙:“来!”
结果秦冠玉换了七八路下法,甚至不拘棋道作弊,也没能将这盘翻过来,最后他扔了一把白子,认输。
秦冠玉喟然道:“是在下技不如人。”他朝耄耋老者拱手示礼。
老者摇摇头笑道:“秦公子莫要妄自菲薄。这位君先生——方才有酩酊醉意,但落子章法浑然不乱,潇洒而绵密,轻灵而内敛,处处玄机,这非要多年钻营棋道才有这个功力,老夫观之,实出于谢弈书之上矣。”
“什么?”
诸人更是面面相觑,不觉将头颅都歪到了马场里去了,那位天才少年,不正在里头打球么。
耿直的老人家说话真是一点颜面也不给留啊。
君瑕信步悠哉地走到了竹篱旁。
马球赛打了一会儿了,赵潋这一方少进一个球。
天高云淡,但晌午的日色还是绚烂灼眼,他将手背遮在额上。
赵潋这队除了卢子笙都是好手,但很显然因为个性迥异,彼此之间没有默契,而另一队阵脚不乱,璩琚始终像个护花使者护着元绥拿球,再加上……这个谢珺确实马术了得,常有奇招突出,与赵潋正面应敌,全然不顾惜一丝情分。
君瑕垂眸,薄唇微微扬起。
被砸的后脑勺还生疼生疼着,他笑着,想到这个谢珺对公主没一点男女之情,他来冒充,来做驸马,不是很亏么。
赵潋弯腰要扫一棍,但又被谢珺架走了,如一个太极元转,攻势轻飘飘被卸去了力道。
赵潋咬咬牙,不服气,翻身重新上马,但眼风瞟到竹篱外长身而立的男人,知道秦冠玉被他料理了,稍稍安心下来。
就在此时君瑕抬起了目光,和她轻轻一碰。
赵潋一惊,他那目光仿似在说——你的球都砸到我了,还能不能行?
赵潋心虚地扭过头,面颊绯红。
箭在弦上,说时迟那时快,于济楚铁骑突出,从谢珺手下将球拿了回来,控在马下。
见状,元绥和璩琚默契地冲上来要围堵包抄,赵潋与耿直作势上前护驾,但谁也没想到于济楚这一棍竟是朝着后方而去,在敌方讶然发觉上当受骗之后,球被转移到了卢子笙手里,卢子笙手忙脚乱,见谢珺策马跟来,他目光一扫,扫到场外婆娑碧树下的倩影,心弦一震,将手里的球棍随手挥出——
“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