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中旬,太后病倒,小皇帝赵清在云台点将。
众人惶惑,此次除年富力强的大将军之外,皇帝另指了两个人,一个是巡御司的指挥使,一个是……谢珺。
此二人分别为左右先锋。
其实驸马倒也罢了,于大人乃是监管整个巡御司的指挥使,如今拍花子案了结没多久,巡御司还是众望所归地监察整座汴梁动向的天子之目。如非朝中无人,皇帝断然不会用这两人。这就像是一记耳光,公然扇在文官武将脸上。
点将之后,皇帝钦定吉日,冬月二十三大军开拔。
冬月鹅毛飞雪簌簌不绝,小皇帝揽了一蓑衣雪白,进公主府便脱了交给人,下人替他递上了一个手炉。
小皇帝左右扫视一眼,皇姐和姐夫正在用早膳,桌上清粥小菜清新可口,赵清嘴馋,不问自取地坐上桌,手抓了一根青笋条,“唔,好吃。皇姐你家的厨子能借给我几日么?”
赵潋眯着眼瞅向君瑕,他停了筷,赵潋笑着冲赵清道:“对不起,驸马概不外借。”
赵清便怔住了,“姐夫会做菜?”君瑕微微点头,赵清便抚掌大笑,“好贤惠的姐夫,难怪皇姐如此看重呢,我就是要同你说两句话,皇姐都骂我惦记成日里惦记她的人。”
这话君瑕不接,而是盎然地朝赵潋瞟了眼。
她脸颊微红,朝柳黛吩咐道:“多备一副碗筷来。”
柳黛应下了,不一会便取了碗箸。
小皇帝这顿饭吃得十分开怀,带吃到七八分饱了,才打了个嗝儿,笑嘻嘻道:“皇姐,我找姐夫有点儿事。”
这两人平时私相授受,不知被赵潋抓住多少回了,她最不能容忍枕边人背着她同别人勾勾搭搭,脸孔一板,“有什么就如此说,我莫非是外人,还听不得?”
赵清踟蹰了少顷,目光愣愣地转向君瑕。
君瑕道:“皇上如此说罢。”
“那行。”赵清将君瑕此前夹在书里那封信取了出来,搁在桌上,“这是瞿家私通外敌、为虎作伥的罪证。原本朕不欲与偌大一个世家追究,但,两军交战在即,朕实在是怕瞿家暗中与北辽交涉,出卖我军军情。虽瞿家老实了这么久,朕却始终不能放心。有一便有二,更何况那瞿唐时至如今还在惦记着美貌少年……”
说到瞿唐,赵清没忍住岔开话题,朝赵潋嗔道:“皇姐的眼光!”
赵潋理亏,又怕君瑕听入了心,忙咳嗽了两声,心虚解释:“当时我只见过画册,瞿家的画师……神乎其技,呵呵。”
招驸马那篇对君瑕而言早已揭过,他早已不在挂心,倒是赵潋比他还紧张,弯唇微笑。
赵清便道:“姐夫,你给朕支个招儿。”
不待君瑕答话,赵潋抢先一步道:“你为何如此信任你姐夫。”
赵清犹疑地避过了目光,声音极小,“因为他每次一眼就能明白朕的心思。”
赵潋一惊。
倘若这个皇帝不是他亲阿弟,为了天子这话,也足以战战兢兢了。猜测帝王心术之人,往往下场都……
赵潋不愿让君瑕始终为赵清出谋划策,他尚未成年,上有太后,处处受掣,尚且如此张牙舞爪,若是成年之后,赵清如何容忍得一个处处料他于先的谋臣?
这不行。
她皱眉道:“不如你让人将瞿家围起来软禁便得了。”
赵清老实回道:“朕尚未决定是否要对瞿家动手,毕竟百年世家,北郡威望不在兖州谢氏之下。”
赵潋道:“既如此,你找君瑕有何用,他也不过一人之力,能撼动世家?”
兖州势急,谢氏祖地都将为辽人侵吞,但还顾忌着百年大族的体面,始终不肯低头南迁。倘若这一战再不胜,这个在中原大地上繁衍生息数百年的公卿之家便消失不存了。
赵清并非不顾及,但他的皇帝位都没捂热,好容易有了亲政的机会,手下竟没多少人可用,反倒处处夹缝求生,委实憋屈。这才想到,原来这许多年来母后表面光鲜,翻手云覆手雨,背地里却顶着重重压迫挤兑,虽有权衡之术,却捉襟见肘。
君瑕沉吟良久,他的嘴唇微微翕动,熟知丈夫习性的赵潋便知道他要说话了,忙打回去,“阿清,君瑕出征在即,哪有空替你连牵制瞿家之事也一并料理了。”
赵清扁嘴,“皇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赵潋一愣,瞥向君瑕,对方只是似笑非笑,并不予以回音。
“你这个孩子,怎么还死心眼儿起来了,”赵潋点他额头,“你姐夫身子也没好全,转眼便要带兵出去打仗,你怎忍心让他为你操劳这些,难道瞿家之事是三五日便能解决的?”
皇姐这话也有几分道理,赵清便唉声叹气,正想道放弃,君瑕忽微笑道:“三五日也能解决。”
赵潋掀开了眼帘,怒瞪了他一眼。
君瑕视若无睹,见小皇帝凑着大大的一朵笑脸过来,他不疾不徐道出想法:“大军出征之后,巡御司帅位空悬。而瞿唐,是瞿老夫人心头肉,在瞿家最受疼爱,他是世家出身,可越过科举,皇上不如推他一把。”
赵清的眼珠滴溜溜转着圈儿,“这柄尚方宝剑悬在瞿唐脑门上,与悬在瞿家后脑勺上相当,姐夫是这意思?”
“对。瞿家如有异动,便是瞿唐监察不力,杀了便是。”
赵潋一哆嗦,从未想过君瑕能这么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