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毓道:“近日神京来了一伙儿人,他们在京都最大的酒楼吃饭不给钱,让人扣押下来了,酒楼老板欲让他们卖身做苦力还债,但他们却说、却说……”
岳弯弯颦眉:“说什么了?”
不知为何,她心中顿时升起了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平静了一个多月,看来是有什么又要激起浪花儿来了。
清毓偷觑了眼皇后,又畏惧妆成压力,还是吐露了出来:“他们却说,是皇后娘娘远在南明的亲戚,特意千里迢迢来神京的!”
岳弯弯脑中犹如巨石碎裂轰然一声,她虽然早已猜到事情不可能就此平息,陈家和她这些关系,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她皱眉问道:“是不是姓陈的那户?”
“是的,娘娘。”清毓扎低了梳双丫髻的小脑袋,咬牙,道,“他们还大放厥词,说皇后娘娘是他们的‘嫡亲嫡亲’的亲戚,要是那酒楼的人敢动他们,那就是对皇亲国戚不敬。现在,城里都闹得沸沸扬扬了,酒楼的老板也不敢动了,那几人被押到了昭明寺关了起来。”
岳弯弯忙问:“什么时候发生的?”
清毓回话:“就前日。咱们后宫对外消息闭塞了些,奴婢也是今日才打听到。”
妆成不知道岳弯弯和南明那些亲戚之间的事,一时也不好给主意,她折腰凑了过来:“娘娘,这事要怎么办?”
岳弯弯皱眉:“依照国法应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吃饭不给钱,要不能抵债,那么吃牢饭也是天经地义。当初我离开陈家的时候,他们的嘴脸可不是这样的,余氏和梅媪两个人……”
说到这儿,岳弯弯仿佛终于想了起来,还有这么两个人。
这两个人,在她来到神京住进了这么座大金屋子以后,变得犹如蝼蚁般轻微,无足道矣,岳弯弯也几乎快要忘了她们。只是后来无意之间打听到,陛下下令,杀了梅媪,至于余氏,好像是永久收监了,暂时还没动。
陛下日理万机,估计也早想不起来还有这号人物了。
岳弯弯也没有想到,他们竟有胆前来神京。据她猜测,来的人应该是陈恩赐和陈实,或许还有女眷,也便是胡玉婵,他们是举家而来的。清毓也证实了她的猜测,如今被羁押昭明寺的,正是这几个,一个老的,一个小的,还有一个女人。
如果记得不错,当初她和陈家决裂之时,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后来陈恩赐面目狰狞要欺负她时,她拿青木笄刺伤了他,将那话又重新说了一遍。她以为已断得干净了,就连董允要整治他们时,她也都觉得无所谓了。因为不把他们放在眼底,将他们视作蝼蚁,那么无论蝼蚁怎样,她都是不会在意的。
然而这一次,他们又做出了这等出格之事。
岳弯弯大约能想到自己的处境。
如崔太妃和崔绫这般优秀的五姓之女,没能成为皇后不说,陛下最后下诏立的,竟是一个远来自边陲乡野之地、出身微若草芥的农女,岳弯弯知道这本就令他们心有不服,致令自己的名声亦不佳。如今这几个穷酸亲戚前来一闹事,就更加印证了他们的不服是对的,这种浑身腌臜之气的粗鄙刁民,又如何能养出母仪天下的凤凰。可见这皇后,也未必心若澄雪、霁月清风。
妆成道:“娘娘要不然,便去见见陛下,商量着,这事该怎么处理?”
岳弯弯拿枕头挡住了脸:“陈家现在闹出这种事来,那些大臣肯定又要上劄子骂我了,那些劄子都在陛下桌前堆成了山,我、我都没脸见他了呜呜呜……”
越想越是难堪,岳弯弯捂着枕头,心里头刺挠得紧。
妆成与清毓面面相觑,均不知该如何进行规劝。
正在这时,一道清沉的男子嗓音传入了岳弯弯耳中:“谁说你该没脸见朕。”
岳弯弯一怔,再也不抱着枕头哼哼唧唧地撒泼了,手臂一轻,却是元聿将她的枕头取走了,视线恢复清明的那瞬间,正见到元聿蹲跪在她身前,凝着一双蓝眸,冷静地凝视着自己。
“我……”
她难以启齿。
可终究还是不得不说:“我不是怕陈家人找我麻烦,打发他们很容易,我自己都可以办到。可是,那些大臣们一定会、会为难你的……我不想让你还要忙我的事……我知道,我肯定不是一个好皇后……”
说着说着,岳弯弯哽咽了起来,清湛的秀眸微微泛红,她咬着唇,既难过、又倔强地望着他。
“我就知道,我肯定当不好皇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