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弯弯一抖擞,怎么也没想到,竟会突然出现元聿的声音,就响在身后,落在耳畔。
瑟瑟山风,林叶起伏如浪。
她看向忽然收招,敛容而立的冒开疆,顿时意识到:这竟是真的!
猛地起身,转了过去,脚下的青石滑不溜秋,差点儿便摔倒,落进潺潺的溪涧里头,幸而有元聿一把抱住了她柔弱无骨的纤腰,将她重重地扯入怀里,岳弯弯诧异,目中流光微烁,隐藏去一抹欢喜之色。
身后冒大将军适时还剑入鞘,悄然离了场,将这片林中幽邃悄然、无人打扰的地界,还给陛下和皇后。
岳弯弯能感到元聿的激动,他搂住自己的臂膀坚硬如铁,充满了不容拒绝的霸道。
斜阳刺穿林梢,一缕一缕地铺在元聿被汗打湿的发梢,清冽的佛手香气,混着男人充斥着欲.望的汗味,杂揉成说不出的味道。
不过也不讨厌。
她的绣履还是不堪青石的湿滑,脚下一溜,人便朝着元聿倒去,元聿任由她重量压了过来,就势朝着地面躺倒,环住她纤细腰身,朝着一畔绿树浓荫底下滚去。
身后的婆婆丁散了满地,沾在元聿的发上、衣裳上,可他的眼睛却异常明亮,好像满含欢喜和希冀。
岳弯弯被他这般看着,虽是居高临下之人,却也不禁脸红过耳,好半晌,才小声嘟囔着:“你……怎会来?”
才问出这话,他便不由分说掐住她臂肉,将她重重往胸口摁,岳弯弯迫不得已躺倒下来,脸贴上了他的胸口,胸肌如壁垒,其下有什么正在有力地搏动着。
唔。
手感真的很好。她非常不合时宜地想着。
元聿收紧臂膀,声音低哑:“想你,便来见你了。”
她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怀疑元聿这是被什么夺舍了。
他垂面,看向她乌发浓密间,隐隐可见的发旋儿,再度压低了嗓:“弯弯,我知错了,别离开我……”
“真的,我知道错了,以后都不会再犯了……”
岳弯弯惊异地睁大了水眸,既羞窘,赧然,又有几分难以置信,元聿他这是在做甚么?对他服软吗?他真的决定好了,对她打开心扉了吗?
她想挣扎着揪起小脑袋观他脸色,判断他这说的是真是假,但元聿却再一次摁住了他,熟知他的岳弯弯顿时也明白——这男人要面子如命,大概又是害羞了,所以躲了起来。
如此一想,心情也大好,娇靥藏笑,偷偷地曳开了樱唇。
松林如画,身畔流水淙淙,浓阴垂落在男人的颈上、手上,似遮天蔽日的巨伞,拂去了夏日的炙躁,雀鸟安然,欢腾其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岳弯弯才小心翼翼地提醒他:“陛下,我们还要一直这么躺在地上吗?”
她说着,朝着一旁如茵碧草上散落的雪白婆婆丁吹了一口,顿时细碎的落婆婆丁全飞了起来,有得落到了元聿的鼻尖,惊动了尚在恍惚之间的陛下,他呛得打了个喷嚏。
而始作俑者却在暗暗地发笑。
这时候,林野之外有人寻了过来,“陛下!娘娘!”
声音扯得老长。
元聿彻底清醒,立即抱住岳弯弯坐起。
他要将她拖走,岳弯弯不肯,执拗地跪坐在地上,元聿皱了皱眉,用困惑的目光去询问。
岳弯弯笑道:“我们要做贼吗?”
元聿不动。
岳弯弯又朝身后看了一眼,“你看,你一来,前呼后拥的,甚是讨厌,不如你先去应付了他们,用了晚膳,我还在这儿等你。”
元聿虽仍然有几分不满,但也终于被说动了,为了更方便与皇后亲热,忍一时煎熬,这也没甚么,当下他不情不愿地点了下头,任由小皇后细腻白净的柔荑从他的大掌之下抽出,她起身,抖落了海棠色双鱼纹理裙裾上的草叶与婆婆丁,拎着罗裙和斗篷,朝着黄昏时最黯淡的夜幕已至的林野深处钻了过去。
很快,那抹令人朝思暮想的窈窕倩影,便再度消失在了面前。
元聿看着空落落的掌心,一时失魂落魄。
原来是太清观的观主,携着诸位道童,与巡抚司的甲士寻了过来,观主要招待元聿用饭,元聿无心用饭,但那观主又道,他们翠微山的山笋名传天下,皇后来翠微山的这段日子,几乎是顿顿不能少,每每食欲大开。元聿才松了眉,澹澹地道:“哦?那是要尝尝鲜了。”
如今元聿就是大财主,观主只得一心一意地伺候好、招待好这位大佛,才好开口,说那修缮藏书阁、重葺东西厢的事。
翠微山的鲜笋,拌上特制的辣椒,确实开胃,元聿从京都北门而出,为了赶来见皇后连夜疾驰,也早已腹中空荡,于此不禁用了两碗米饭。
饭饱之后,观主才说起了大火的事,顺道委婉提了一嘴,这修缮的事,皇后娘娘先前和大将军满口答应了下来,就等陛下批示了。
元聿还不知这桩,看向了身侧的大将军,冒开疆神色坦然,眼神回给陛下,他这全是为了陛下着想。元聿也不是吝啬之人,皇后来这儿住了几天,大火就烧了人家屋子,算是为了给青鸾积福,出点儿钱也无妨。
“也可。”
观主拜服,“多谢陛下!”
用完晚膳,元聿起身欲走。
观主这又说起了崔太妃受伤的事,元聿步子一顿,想到崔太妃昔日那张清丽脱俗、美貌无比的脸,只是一瞬,便再度抬脚朝着玉阶迈了下去。
此时天色已黑,疏星点点,月光朗照幽林。
岳弯弯拎着一盏焰火彤彤的宫灯,披着细薄、轻盈的藕色纱衫外篷,停在后山松林边的白玉兰树下。
她让清毓告诉了元聿的,他应该会来。
林中太黑了,此处还可借着角楼的灯光,幽幽地辨认物事。
晚雾朦胧,山间湿气颇重,她裹紧了自己的小斗篷,寻了一处亭下台阶,坐着继续等。
心里想着以前元聿爽约那么多次,她居然都忍过来了,还一次又一次地找原因、原谅他!哼,以后万不可如此了,拿出女人的骨气来!对!
就在皇后热血沸腾地为自己打鸡血时,身后忽传来一串轻快的跫音,没等回过头,他人便已出现在了她的身边,元聿蹲跪了下来,见她周遭草叶似都蒙着一层软雨般的湿气,立刻就皱起了修眉:“怎么就这么坐着?”
她凝睛,看见他掌中勾着一只酒坛,绑着两只青铜兽纹尊,立刻便忘了答话,反而笑问道:“嗯?这是什么?”
此处的月光和灯光都还不够亮,照不见陛下蓦然红晕腾脸,她支起手边的那盏蒙着红剪纸的宫灯,随意朝他晃了晃,却见陛下竟难得露出拘谨之色,他忸怩半晌,才含混道:“嗯,是我补给你的……合卺酒。”
岳弯弯一怔。
继而她想道,不一样了,真的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