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禹不自在地低咳一声:“来都来了,先坐下吃饭,就算没有我和穆笛的事,我们这么多年的同学了,就像往常一样,一起吃顿饭也行啊。”
她犹豫了一下,刚才也是一时冲动,但现在台阶都递到脚下了,她也就顺水推舟坐了下来。陆时禹见状很高兴,亲自端起茶壶替几人加水。
茶端到叶栩面前时,他才注意到这小子要笑不笑的表情,又想到自己刚才情急之下管江美希叫小姨,那以后岂不是比这小子也矮了一辈?自己在他面前本来就端不住老板的架子,以后更是如此了!
想到这一点,陆时禹没好气地把茶壶往桌上一放:“自己倒。”
叶栩依旧似笑非笑地,慢条斯理地拿起茶壶替自己添茶。
穆笛见状也很高兴,夹了块刚上的鱼给江美希:“小姨你多吃点。”
江美希抬眼看了对面的外甥女一眼,心里暗自叹气,看来穆笛是真的喜欢陆时禹,就是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想的,刚入职的时候被陆时禹那老狐狸折磨得瘦了十来斤,怎么两人后来就好上了?
陆时禹见气氛好转,对江美希说:“美希啊,我知道你在生气什么,我和穆笛这事不该一直瞒着你,但这事不怪穆笛,就怪我。我知道你的看法在穆笛心里可能比她妈的看法更重要,也知道这事让你接受起来没那么顺利,我就自私地想拖一拖,等我们感情深一点,她的立场也更坚定点,不至于你一说不同意,她就先跟我闹。”
这番话让江美希不由得有点意外,在江美希的印象里,陆时禹像今天这么坦诚还是头一回。
其实就连穆笛都很意外。以前穆笛每次想和江美希坦白的时候,陆时禹就想尽办法拖着,理由也一大堆,只是没想到,真正的理由竟然是怕她动摇。
不过现在回想一下,如果是两人最初谈恋爱那会儿,要是江美希坚决不同意,她可能也就真的和他分开了。而现在,要分,那必定又是一次伤筋动骨的痛。
江美希看了穆笛一眼,什么也没说,但是态度已经缓和了不少。
陆时禹接着说:“我知道我过去也没少胡闹,穆笛不清楚,你更清楚,你现在不同意我们交往,我也理解。但是我还是要表明一下我的态度,我是真的很喜欢穆笛,也是奔着结婚去的,只要你们同意,我们现在就去领证。”
江美希还没说话,穆笛先说了:“谁说要跟你领证了?”
陆时禹一听急了:“谈恋爱不就是奔着结婚去的吗?难不成这一年多你就是玩玩的?”
“没想玩玩,但也还没想结婚。”
穆笛有点没底气,话说到最后,声音也越来越小。
陆时禹彻底不淡定了:“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
穆笛偷偷瞄他一眼:“你不也没少耍流氓吗?”
陆时禹深呼吸:“跟我翻旧账是吧?那都是哪年的事了?我都奔四的人了,没时间也没心情跟你闹着玩!”
自从两人好了以后,陆时禹什么时候这样跟穆笛说过话?所以穆笛一见他对自己发脾气,心里的委屈也不压着了,大声说:“你奔四了,我还小着呢!怕我耽误你的大好青春,早点说清楚!”
“唉,不是……”陆时禹无奈地抹了抹额头,“你到底想怎么样?”
穆笛拉着小脸还想再说什么,江美希先看不下去了:“你俩到底什么意思?把我叫过来看你们吵架?”
对面两人互看了一眼,都不再说话,明显是还有气。
叶栩在她手背上拍了拍:“行了,先吃饭吧,大家难得休息一天。”
这话倒是说到几个人的心坎里了,眼见着忙季要来了,又是一年一度扒皮抽筋的时候。趁着现在还没那么忙,可不是要好好珍惜休息的时间吗?
后来叶栩和陆时禹聊起工作上的事,气氛倒是好了不少。
陆时禹一边聊着天,一边趁众人没在意,若无其事地替穆笛夹了只虾,本来刚才就是被不结婚那话气得一时冲动发了顿脾气,但是脾气发过了,也就过去了,就想着赶紧把小姑娘哄好了。总不能“敌军”还没攻陷,自己内部先瓦解了。
谁知道小姑娘还不买账,直接把那只无辜的虾扒拉到了桌子上,完全不领情。
陆时禹瞥了一眼假装没看到,放在桌下的手却偷偷去拉身边人的手。
穆笛感受到陆时禹去拉她的手,挣脱几下没挣脱开,又担心他们这么一闹,江美希更不看好他们的未来,于是虽然还生着气,但也不挣扎了,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
对面的江美希和叶栩把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但都当作没看见。
一顿饭吃得一波三折,结束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多了。
告别了还在闹别扭的两个人,江美希和叶栩开车回家。
路上江美希问叶栩:“他俩的事你早就知道?”
叶栩坦白:“嗯。”
江美希冷笑:“看来只瞒着我一个人了。”
叶栩无奈地说:“他好歹也是我老板。”
江美希不以为然:“我还是你老板时,也没见你这么向着我。”
叶栩只好说:“人总有弱点,架不住被人利用。”
叶栩是什么样的硬骨头,江美希太了解了,虽然陆时禹也是只老狐狸,但在江美希看来,还不至于拿捏住身边这位。
“他能利用你什么?”
叶栩看她一眼说:“他这人有时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前时不时就帮着有些人和你制造个偶遇,虽然没什么效果,但也很烦人。他同意不在我们之间捣乱,我才同意帮他暂时隐瞒。”
江美希愣了一下,才搞明白为什么陆时禹突然立场大变,从不停撮合她和季阳变成撮合她和叶栩。
江美希眨了眨眼,若无其事地扭头看向窗外,嘴角却微微翘起。
她脸上那一抹窃笑并没有躲过叶栩的眼睛。
他顿时觉得心情大好,于是就大发慈悲地替陆时禹说了几句好话:“其实Kevin那个人你也了解,虽然工作上的手腕有点多,但是他什么人品你比别人都清楚。”
说起这事,江美希忍不住叹气:“可是穆笛太单纯了,搞不好回头被他卖了还在帮他数钱呢。”
叶栩听了却只是笑。
江美希问:“你笑什么?”
叶栩说:“单纯这一点不是你们家祖传的吗?一般人难以赶超,要真想找个‘门当户对’的,我看也难,还不如找个真心对她的。”
江美希回头瞪着他:“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祖传的?”
叶栩无所畏惧地说:“就好比咱们俩,你有时候单纯得无药可救,但所幸遇上的是我,只要你高兴,这辈子可以一直单纯下去。”
江美希还在瞪着他,但眼里的笑意早已藏不住了。
叶栩也没看她,却仿佛没有漏过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别那么含情脉脉地看着我,不然我真觉得再不做点什么就要对不住这大好时光了。”
江美希立刻收回视线,看向车外。
此时天光正好,阳光明媚,路边的蔷薇花大朵大朵绚烂如画。以前光顾着四处奔走,走在路上,关心最多的也是路况如何,堵不堵车,却从未关注过这座城市的角落里随处可见的美景。
她也知道周遭的一切都没变过,是她的心态变了。
都说好的爱情能让人变坚强,变有趣,变得更有力气对抗这个世界的愚蠢和肮脏。她江美希何其有幸,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恰巧遇到给她这爱情的他。
想到这里,她说:“我真希望穆笛也能像我们一样。”
她没继续说下去,但叶栩已经明白她的意思。
他问她:“你知道一段感情中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是你爱的那个人刚好也爱你。就这么简单。”他说。
是啊,爱情背后需要应付的人生可以很复杂,但是爱情本身却很简单。可是在这座物欲横流的鎏金之城,遇到一个能够相爱的人何其难得。
叶栩说:“我最后悔的是没有早点把你娶回家,白白蹉跎了那么长时间……所以我们吃过的亏,就不要让后辈接着吃了。”
江美希被他这句“后辈”逗乐了:“你其实是有私心吧,想听老板叫你一声小姨夫?”
叶栩摸了摸鼻子不置可否:“有的时候,这也是能力的体现,不然怎么搞定你的不是别人?”说到这里,他像是想起什么,回头看她一眼,“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从来没有说过你爱我。”
江美希白他一眼,再度看向窗外。
此时正好路经财经大学,随处可见三三两两的年轻学生,一派朝气蓬勃的夏日景象。
她想起自己青春年少的那些年,本该最率真浪漫的年纪,却始终忙忙碌碌,谈了几年的恋爱也没搞清楚爱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但是在三十一岁的“高龄”,她隐隐明白了,爱是有人不嫌岁月漫长,日日夜夜只陪伴在你身边,也觉得这样的每一天都别有一番新的滋味。
“我爱你。”她说。
他微微一愣,猝不及防:“你说什么?”
她却不愿再说一次,只笑盈盈地看向前方:“没听见算了。”
然而片刻后,她放在身侧的那只手却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牢牢握住,十指交缠。
“我听见了。”他说,“但是想再听一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