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把那抓挠在鲁四眼前一晃,说:“干大吔,儿媳妇孝敬你老人家一件东西。”
“就这?”老汉不笑了,嘴张得像簸箕。
“不想要?我还不想给哩。”
“唉!”老汉的脸耷拉下来了,心里头在想,到底是蛮儿,人家根本不在乎你。
那啥到底老实,他把笼里的东西一件件掏出来摆在鲁四面前,老家伙像孙猴子变脸那样又笑了,这老顽童,跟孩子似地。
“干大吔。”
“哎——”秀秀叫得响,鲁四答得脆。
“你看你的衣服后头烧了一个大窟窿。”
鲁四把棉袄脱下来,翻了个遍,没有。秀秀一把将老汉的面袄夺过来:“脏得都看不见颜色了,我替你洗洗。”
……
“干大吔。”
“哎——”
“早晨起来我叠被子,发现你的‘福牛’少了一个。”
“不要紧,那‘福牛’叫狗吃了。”
“我把你的被子洗一洗,把‘福牛’赶到圈里养起来,咱也办个养‘牛’场。”
“莫瞎折腾。虱多了不痒。”
……
“干大吔。”
“哎——你把干大都叫糊涂咧。”
“我看你头上有个疤。”
这一回,鲁四警觉了,——这儿媳妇又要变着法子折腾他了。鲁四抱着脑袋不让秀秀走近:“大的脑袋长在大的脖子上,有没有疤大还不知道。”
秀秀一把将鲁四扯过来,把老汉的头压到脸盆里就洗:“干大头上的垢痂能种二亩好糜子……”
秀秀抱着一大包衣服到山泉边去洗,停一会儿又大呼小叫地跑回来:“干大吔。”
“哎——,又咋哩吗?”
“那老龟欺负我哩,它故意把水弄浑,不让我洗。”
“老龟替我报仇哩,它嫌你光作弄老汉哩。”
“干大我再不敢咧,你给老龟说说让我洗。”
鲁四当真走到山泉边,对老龟说:“老东西,这是我儿媳妇,你就叫她洗,再莫捣乱咧。”那老龟倒也听话,钻进水里再也不见出来。
春节前我回到县上,我要祭祀我的妈妈,我要跟我的妻子和儿子团聚。过完春节后我们全家又回了一趟东北老家,把妈妈的灵柩和爸爸合葬在一起,了却了妈妈的一桩心愿。重新回到山里时已是二月阳春。走在熟悉的山路上我激情荡漾,我想念鲁四,想念那啥和他的新娘,这一个多月他们肯定过得心情舒畅。秀秀那个鬼钻作弄起鲁四来手到擒拿,老阎王遇到了头痛事,秀秀把老家伙玩得团团转。
回到罗家塔时我大吃一惊,只见黑子有气无力地卧在窑门口,不见了那啥和秀秀。鲁四躺在炕上昏昏欲睡,整幢院子死气沉沉。我推醒了鲁四,鲁四的眼帘上结满厚厚的眼屎。他把眼睛使劲地揉了揉,看清是我时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老齐吔,你再迟回来几天就见不上我咧。你走后第二天公安局来了一帮子人,把那啥和秀秀又五花大绑地带走咧,人家说有人告秀秀和那啥,说那两个奸夫****合伙害死了豁豁,还说秀秀是在装疯卖傻。天爷爷呀,你咋不睁眼哩,冤枉好人做甚?”
我的心里有一股火在突突直窜,我全身起火了,我第一次领会了七窍生烟的内涵。我记不清我是怎样安慰鲁四的,我想我必须连夜赶回县上,我要面见公安局长,我用我的党性和人格担保,那啥和秀秀是无辜的!
我见到了公安局长,我谈了我的观点,我一再声明,那啥和秀秀是无辜的。公安局长对我很客气,他也说的很客观,他说:如果没有人告状这个案子公安局也不打算再管,可是有人告到局里,说他们在公社的集会上见到了秀秀和那啥,两个人又说又笑又置办年货,秀秀根本没疯,原先是在装疯哩。我们把那啥和秀秀带回来连夜审讯,审讯记录在这里,你看看。
我看了两个人的审讯记录,那啥说,是他害死了豁豁,与秀秀无关,建议把秀秀放了。秀秀说,是她害死了豁豁,建议把那啥放了。两个人都争着往自己身上揽罪责,好像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人就能解脱。我暗暗叫苦:俩个憨憨哟,你们做假口供只能加重你们的罪责!公安局长暗示我,这件事不要再管了,他听说组织上正在考察我,让我重新出任林业局长……当然了,秀秀也是受害者,法院在量刑时将会考虑。
不,这件事我要管!而且要一管到底。——这绝不是什么义气,我认为我有这个责任。
我要想办法找到那啥和秀秀无罪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