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不过几年,帝陵自然不可能马上就修好,如今日夜赶工,也不过刚刚来得及将周皇后的棺椁安放进去。帝陵位于渭水之北的高地上,除了刘远之外,这里也将成为大乾以后所有皇帝的安息之所不过刘薪和刘驰是肯定没份了,刘远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他们也算进皇族里,他亲口封的安乐王现在还在向乡颐养天年,以后也会直接葬在向乡。
如今国库吃紧,帝陵都是按照最节俭规格来建造的,要达到像秦始皇那种以金银为日月,以水银为江河是肯定不可能的了,除了周皇后的遗骸迁过来的头一年,刘远过来祭拜过之外,后来都是让刘远或刘桢过来的。
牌位之前,刘桢恭恭敬敬地上了三炷香,跪下磕了头,然后才站起来。
跟着一道来的郭质也跪下念念有词。
“周皇后,我乃郭质郭子璋,陛下已允婚,待公主年满十七便将下嫁于我。到时候我应该尊称皇后还是叫外母呢,抑或还是阿母呢?还是叫阿母比较亲切一些罢,阿母放心,我定会好好待阿桢的,绝不让她受委屈,唔,一日三餐一定奉上上好佳肴,将她喂养得白白胖胖,再为公主准备……”
后脑勺被人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
一回头,刘桢薄怒的俏颜映入眼帘。
“你在瞎说些什么呢?”
郭质道:“我可没有瞎说,阿母肯定还不知道我们要成亲的事情,我这是在向阿母禀告呀,也好让阿母安心啊!说不定阿母见了我这么好的女婿,这会儿正高兴得很呢!”
刘桢白了他一眼:“今日也就是只有我与你在此,你才能胡说八道,若换了阿父或阿兄,他们定是发怒的,此处皇陵重地,岂可轻易嬉笑!”
郭质轻声道:“我晓得,我只是见你这些时日心情不佳,想要逗你开心罢了,阿母泉下有知,定不会怪罪我的。”
还未成婚,就阿母阿母地叫上了,刘桢认识的人不少,连自己都算上,像郭子璋这般厚脸皮的人还真不多。
但郭质的态度亲切又自然,而且虽然没有流露出一丝对周皇后的不敬之意,是以刘桢听了这话,倒是有些感动。
郭质见了刘桢的表情,心头痒痒想去拉她的小手,又因场合缘故不能如愿,只好强自捺下这个冲动,对刘桢道:“你从皇陵回去之后,便要入宫觐见陛下吗?我与你一道去罢!”
刘桢奇道:“你去作甚?”
郭质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提前跑到皇陵来,但是我知道你一定是为了立太子的事情,如今朝中因为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我虽未有资格上朝,可也听说了不少,我是郭家长子,将来是要继承爵位的,若有我帮忙劝说陛下,加上郭家的分量,兴许陛下会改变主意呢!”
刘桢摇摇头,这个办法对一般皇帝可能有用,但对刘远绝对没用,作为刘远的闺女,她再清楚不过,她这位老爹吃软不吃硬,从前向人低头是因为形势所逼,但现在这天下能令他低头的人已经少之又少,拿朝中大臣们的站队说服他,只会让刘远觉得别人在威逼他,效果肯定更差。
“多谢你的好意,可是这件事不是人多就力量大,你回去转告大司农,就说郭家非但不能出面,而且要避嫌。”
不过刘桢觉得,郭家可能有另外的打算。因为从在颍川起,郭家就表现出唯刘远之命是从的趋向,坚决站在刘远一边,从不表示出自己的立场,这当然是一种既安全又聪明的做法,起码刘远就将郭殊当成自己人来看待,还委以大司农的重任。
所以这一次,郭家的态度也很可能会是“皇帝选谁当太子,我们就支持谁”。
郭质虽然爱玩,可也绝对是个聪明人,他只听三分话意,就已经明白了刘桢的意思。
他叹道:“阿桢,我总觉得我没能为你做些什么,心里很愧疚。”
刘桢望着他的眼神如同一汪清泉,明澈得让郭质几乎要沉入其中。
“没有关系的,子璋。”他听见刘桢这么说道,“只要你明白我的苦衷和用心便好了,我不想让你也误会我是一个野心勃勃,不择手段的人。”
郭质对刘桢和刘楠之间的争执也略知一二,他听了这话便十分心疼:“不管别人怎么看你,我始终都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我知道。”刘桢笑睇着他。
二人同乘而归,到了城门口处便分道扬镳,郭质骑马先行,而刘桢的马车则直入咸阳宫。
在半路上,马车被人拦下,对方刘桢也认得,正是刘楠跟前的近侍,叫春丛。
春丛拱手道:“公主,殿下请公主先过府一叙。”
刘桢连马车都没下,话还是桂香帮忙传递的:“公主问,殿下有说何事吗?”
春丛道:“殿下没有说,但王妃命我带话给公主,说殿下已经想通大半了。”
这话刘桢是能听见的,桂香扭头看向车子。
但车帘动也不动,刘桢显然没有下车的意思。
过了好一会儿,里头才传出声音:“既然想通了,就让他进宫来找我,我不想和他再废话了。”
说罢就让桂香上车,牛车重新开动,与春丛侧身而过。
春丛苦笑,这话倒是说得很有气势,可是让他怎么传嘛?
周南殿内,韩氏从外面走了进来,脚步不急不缓,脸上却是显而易见的喜色。
“殿下。”她朝正在织席子的张氏行了一礼。
“喜从何来?”张氏抬起头,指了指下首的位置,“傅姆请坐。”
韩氏看了看张氏左右,婢女随即知机告退。
待得宫室之内余下她们二人,韩氏又让她们关上门,这才道:“方才陛下那边的人传了消息过来,说陛下正在召见丞相,有大事相商。”
见她如此郑重其事,张氏刚要问是什么大事,转念一想,心中咯噔一下:“莫不是立太子的事?”
韩氏冷静点头:“正是。”
张氏却再也不能保持冷静了,她腾地站起来:“陛下与丞相在说什么?”
韩氏道:“陛下有意让丞相亲自拟写策书,册立太子。”
张氏几乎是马上就问:“人选是谁?”
韩氏终于露出淡淡的喜色:“听说陛下属意丰王。”
张氏啊了一声,继而欣喜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