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明白。”
冯劫一个人呆在书房里,又疲又累,但是恐惧却让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他完全睡不着。
冯劫现在完全明白了他的父亲为什么会称病,怕是皇帝差遣人来看病,也只是意思意思。
现在的秦二世,可能正在宫中等他父亲的请辞。
不管起因如何,他父亲把二世手中最关键的一张牌给搞掉了,二世绝不会原谅他父亲。联系之前冯氏的种种,可见新皇帝对于这种官场相护其实是非常排斥的,他这些招数,都是敲山震虎的老套做法,为的是在百官面前树威,在天下人面前立一个仁君的形象。
让父亲放弃他的丞相之位,以退为进,这才是如今最好的解决办法。二世不再信任丞相,就算是他父亲病好了,回到朝中,有蒙氏两兄弟的重压,这丞相也根本威风不起来!
而且即便冯氏一族没了他父亲这个丞相,却还有他这个冯将军,还有日后袭爵的武信侯冯雍。有他们二人在,冯氏虽然没有过往家中有一个丞相的风光,但还是朝中颇具分量的一家。不如此,等到日后皇帝势力更大,再有王氏的人撺掇,皇帝一定会把让他们冯氏吃不了兜着走。
冯氏现在在朝中名声不复从前,又没有蒙氏的忠义之名扬于天下,这个时候悄然退场,反而让冯氏保留了复起的实力。
冯劫盘算着,他儿子长安还太年盛,虽然名义上在宫中伴驾,但是以二世的尿性,肯定不会对长安委以重任,就是让他打杂,这尚书台反而成了困住长安的藩篱。
他还得想个办法,让长安离开尚书台。
远离皇帝的监视,才有机会让长安在冯氏上下的努力之下重新进入朝堂。
太学——
对太学!
冯劫摸着后脑勺,绞尽脑汁的想,他应该一开始就把长安安置在太学。
他怎么就忘了呢。太学的人都对东阳君感激不尽,这个天下最豪华的太学里满是要为二世尽忠的人……
要让长安以什么机会进入太学呢,又是什么身份?
冯劫苦思冥想,对着烛台抚摸自己泛白的发丝。
冯长安走在月光铺满的廊道里,往他祖父的大室走去,但远远瞧见那面已经灭了烛火,虽然是晚上,但是天气还是非常热,他走了几步,就热的不行,本想回去和父亲同宿一室,毕竟父子二人太久没有见面了,但是他担心将父亲回来的事情暴露给更多仆从知道,于是他就返回了自己的住所。
这张年轻的脸庞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分外白嫩,他丝毫没有意识到,从今以后,他再也见不到活着的祖父了。
冯长安仰望着月亮,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希望,祖父能尽快好起来,重新站立在秦国的朝堂上,受百官朝拜,他在尚书台只有让别人看他脸色的份,而不是看一帮宦侍出身的人的脸色。
冯长安这么期许着,步子越来越快,轻捷的脚步落在廊道里,偌大安静的府邸里发出笃笃笃的声响来,分外响亮。
……
……
……
冯去疾室内,没有一丝烛火,但是窗外的月光分外明亮。
老头儿在儿子离开后,就假寐了过去。直到现在,他是滴水未进,颗米未食。像是躺在塌上的一条死鱼,身上却散发着一股清苦的药味。
老丞相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他儿子和孙儿方才在室内的时候,室内格外清凉,他虽然敞开了衣衫,但是竟然觉得室内冷了。
从前可不是这样的,无论是他下令添多少冰块,屋中绝无今日这般凉快。
冯去疾忽的记起来,那些医家要么说不出病症,要么就是说他没病,或许他本来就没有病,是府中有人在暗暗搞鬼。
七月流火,暑气让人发晕呕吐,精神不振。
夜深人静的时候,果然有一个女眷走了进来。她步态轻盈,走进室内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冯去疾听到这声响,猛地睁开了眼,他看着屋顶,手却握成了拳,他并不是不想叫醒仆人,而是准备一击致命,抓个现行,过早暴露,只会打草惊蛇。而且,到了这一刻,冯去疾才能排除现在这两个熟睡的人不是想要加害他的人。
冯去疾曾经也是在宫中为皇帝近侍,一步步爬到丞相之位的,这种不动声色取人性命的事情,他见得多,听得更多。皇帝的手不仅多,而且伸的很长,莫名其妙丧命的臣子,不胜数矣。
那侍女端着烛台进了室,却并不走近冯去疾,只是走到放置冰块的镂空铜盒边上,先是蹑手蹑脚的放下烛台,随后又轻轻转动机关,打开了铜盒。
铜盒都是清晨加冰,中午再加一次,直到晚上。
冰块消融,吸收室内热量,等到下午的时候,冰块全部融化成了水,都落到了支撑铜盒的木架之下的钵盆里。
铜盒被打开之后,借着月光,冰晶发出璀璨的光。
侍女随后打开自己带来的木盒,这木盒里竟然盛放满了水,她将木盒里的水到了钵盆里,随后又将铜盒里的晶石一个个放入木盒。
等到一切做完,她又迈着轻盈的步子,悄然退出室内。
冯去疾的病榻离得这铜盒很远,若是睡熟了,他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就算是有听到动静,他也不会觉得奇怪,他是一个老年人了,夜间总是有人过来侍奉他,给他倒夜壶,亦或是做些别的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