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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教习(1 / 2)

 九真大陆东部,云水宫地域,土地肥沃,平原山脉丛林江河密布,一片葱葱绿绿。在这绿意的中央地带,有一条凸起的山脉,绵延七百多里,此起彼伏,自东向西一路不断走高,及至终点,最高山已拔地近三百丈。山顶之上再生一峰,几乎笔直而立,也是近三百丈。

在天晴的日子里,登高远望,这条山脉好像是在追逐太阳,所以被叫做追日山脉,而顶部的山峰则顺利自然地成了追日峰。追日峰一年四季被翠绿的涩灵竹覆盖,俨然一棵最大的涩灵竹。涩灵竹竹叶狭长,叶心有一个小圆斑,或黑或红,看起来像人的眼睛。

盛夏一千八百五十年,凌晨时分,风雨大作,追日峰上打下无数竹叶。透过晨曦的乳白色微光,在空中飞舞打转的翠绿竹叶,像极了一个个哭泣的眼睛。绿眼黑瞳,绿眼红瞳,泛着泪光,十分妖异。

有数片竹叶落在山下的浑浊溪流之上。无数跃急的溪流在山脚远处不断汇合,掠过青草地,冲散小石堆,穿过一个个山谷,很快便流入到宽阔的楚河。楚河横贯十一个国家,支流众多,几万年如一日地守候着岸边的百姓。它浩浩荡荡一路往前,流经几里外的陈国夕溪城时又分出数支。

夕溪城中水位慢慢升高,漫过一块又一块光滑发亮的圆石头。这些圆石头突出河岸,呈石梯状上下排列,上面的每一道光泽都是夕溪城洗衣妇们的一次用力捶打。

一片数个时辰前从追日峰峰顶落下的涩灵竹竹叶,被水流冲到河岸边,打着转,贴在了一块圆石头上。在更高一点的圆石头上,正蹲着一个生得粉嫩剔透的五六岁小女孩儿。她看到了竹叶,将它捋起来,放到更高一点的圆石头上,左手轻按着,右手拿一截青柳枝,哒哒地抽打起来,好像是在捶干湿衣服。

石头上溅起的雨滴打湿了她淡蓝色的蝉纱裙摆,却让上面镶嵌的红宝石和金线花纹更加鲜亮。她似乎在生气,小嘴一直嘟着,淡眉未曾松开,手上的青柳枝则越抽越急。

站在一边为武小诗撑着油纸伞的武小鱼,轻轻地呼吸着清爽怡人的雨中空气,无奈地一笑:“小诗,放心,娘都六年没生孩子,早忘了怎么生。这次肯定生个长毛的鹅卵石出来。”

武小诗闷闷地说道:“二姐你骗人,听过生个狐狸的出来,没听过生个石头的出来。爷爷奶奶、大叔二叔、大婶二婶都说肯定是个弟弟,将来还要让他做少族长,族长。爹娘肯定是不喜欢我,不要我了。”

武小鱼眨了眨眼睛:“瞎说。爹爹都说了,下着小雨,看着鱼缸里的小鱼,小酌几杯,啖下几个小小的樱桃,再小默片刻,一首小诗就出来了。你看,小诗留在最后。要是再生一个男孩子,叫什么呀?一首小诗就出来了,小小的惬意悄然而生。好吧,叫武小妾。”

武小诗扑哧一笑,差点跌到水中。武小鱼赶紧拽住她的左臂,拉回到岸上。穿着紫色长裙的武小鱼,今年十五岁,容颜乖巧,亭亭玉立,不久前刚说了一门亲事,明年秋天出嫁。她暗自恼恨,娘又要生孩子,全家人都觉得是男孩子。那个高兴,以至于有人上门提亲,爹娘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估计就是给小诗说亲,要小诗明年出嫁,他们也会答应的。气死了,听说那家伙是笨蛋。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逗武小诗,引着她往城中的家里走去。武小鱼估摸着这个弟弟还没有生出来,要是早早回去,武小诗看到又没有人理会她,八成还要闹。所以,她绕了个弯儿,带着武小诗去街上的杂货铺淘点新鲜玩意儿,买两个果子吃吃也行。

雨越来越小,风也悄悄停了。武小鱼的紫色裙摆拖在湿漉漉的杂色石子路面上,竟然一点都没有湿、脏。雨水似乎主动避开了她。而一边的武小诗的裙边早就黑了一层。

夕溪城是追日山脉下的一座小城,依山傍水,方圆两百里左右。有四座城门,其中北门最大。从灰扑扑的高大北门进去,便是一条最热闹的长街,米面布料木材客栈酒楼赌坊等,一应俱全。沿长街直走大概六百丈,右转,又有一条更长的街。

街面全部用青石铺砌,整整齐齐,可容六辆马车并行,宽度几乎是其他街道的三倍。街道左边是鳞次节比的商铺,人来人往,进进出出,走走停停,十分热闹。街道右边非常安静空旷,只笔直立着两面高大的红色院墙,红墙黑瓦后面树荫遮天,令人不可越视。

两面院墙中间处,分两排站着四个精壮守卫,皆一身黑色劲装,面容肃杀。守卫身后是两座高过人顶、威风凌凌的白色石狮。如果顺着石狮头顶往后看,会看到一块高悬的匾额,上面浮雕着浓墨重彩的两个字:武府。这两个字笔法苍劲有力,似有神韵,但常人却无力细究,因为直视一息就有泰山压顶被碾成肉泥的莫名心悸。

这就是武家,夕溪城两大家族之一。

此刻,与大门处的安静不同,在庭院深处的正厢房,四五个接生婆满头大汗,忙进忙出。厢房前的庭廊上则站满了人。他们不自觉地分开为两群,右边为女子,十几个人,有妇人、闺中少女和仆人,嬉笑打闹,莺莺燕燕,各色服饰,姹紫嫣红。

众星拱月者为一老妇,是武家主母,族长之妻金婵,服饰简单,慈眉善目,面色红润。紧挨着站在她左边的是其长子之妻侯玉,几乎高出她一个头。侯玉身高体壮脸阔,服饰红艳夸张,说话中气十足,带着男子气概。

紧挨着站在金婵右边的则是其次子之妻张红衣,穿着一身深红色轻纱,身材娇小,面容妩媚,说话轻声细气。她正拉着一个梳着妇人髻的年轻女子有说有笑。后者是金婵三子已出阁的长女武小雨。她最是年轻耐看,又穿得喜气,甚像一团燃烧的火焰,但灵动而不灼烈。其他女子则多是远亲、仆从。

左边站着五个男人,二老和三个中年人。他们似乎都很紧张,相互间多是眼神交流,没有言语。其中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看起来最年轻,也最是不安。他面容清俊,如瓷器般精致而柔和,颇具儒雅之气,此刻正抿着薄唇,低头来回踱步,越走越快,双手无所适从地在身体两边移动,光洁宽阔的额头似乎要泌出汗来。

终于,他被一个身材魁梧、面相威严、颧骨高耸的老者按住了肩膀。老者是武家的族长武长河,他迅速用力压了两次武原的肩膀,宽慰道:“三儿,没事,站着别动,马上就好。”武原微微点头,站定身姿,看向临时遮着白色布帘的厢房房门,直发呆。

武原是家中少族长,排行老三,房中待产妇人是其正妻林悦。林悦之前生过六次,全是女儿。武原不以为然,拖拖拉拉六年,没有再生子。但是他身为少族长,不能无后。父亲母亲日夜在耳边唠叨责难,要么再生要么再娶。终于,他烦了,做了妥协。

此刻,他这么紧张,不是因为男孩女孩的问题,而是妻子生产时间太长,比以前六次中任何一次都长。他很担心。之前,除了第一次,后面五次,他都是喝着小酒,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的。

站在武原右手边的武元基打趣道:“下着小雨,看着鱼缸里的小鱼,小酌几杯,啖下几个小小的樱桃,再小默片刻,一首小诗就出来了。老三,接下来该怎么叫?好像完结了,没法继续吟下去,干脆叫这小子武小完好了。”

武元基是武长河次子,身材精瘦,面露老相,眼睛细长,但射出精光。他虽只比武原大三岁,但膝下已有三子,大儿子去年更是成家了。如若细看,会发现他的右耳朵有点僵硬。那是假的。早年他有幸跟随四阳宗门赤云宗丹师炼丹。然而由于他打瞌睡误了时辰,导致丹鼎爆炸。身为丹童的他被愤怒的丹师挥剑削掉右耳,意为长耳朵不听话,随即被逐出宗门。

武长河听到他的话,眉毛一抖,大声说道:“什么武小完武小宛的,这次名字只能我取。看这小子折腾人的劲头,叫小花小草是压不住他的。我得想个硬气一点的,死死镇住。”

站在最外边的武初阳嘿嘿一笑。他是武长河长子,但没有得到少族长之位。作为老大,却缺乏稳重之气,终日一脸苦相,脸上沟沟壑壑,像是被乱刀砍过,寡言少语,身材也是站在一起的族长、老管家和三兄弟中最萎缩的,几乎是弓着背。

武原回过神来,慢慢说道:“下着小雨,看着鱼缸里的小鱼,小酌几杯,啖下几个小小的樱桃,再小默片刻,一首小诗就出来了。下面该是,小小惬意悠然而生。叫武小意。”

武长河双目一瞪:“你敢。”

话毕,厢房前的庭院里又蹦蹦跳跳地进来几个人,爷爷奶奶婶婶叔叔爹爹姐姐等的叫个不停。是武原的两个女儿,十三岁的武小酌,十一岁的武小樱。

武原微微一笑:“小鱼,小诗哪儿去啦?”

忽然,一道极为清亮的婴儿啼哭声从厢房里传出来。

武长河哈哈大笑:“果然是个小子。下帖,设宴,恭请全城。”

转眼,四年过去。武楚已是生得浓眉大眼,挺鼻阔脸,身板虎虎生威,走路说话都透着一股旺盛的活力劲儿。

武小诗之前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武楚就是她的克星,这一点越来越明显。四岁的他脑子斗不过三姐武小酌,身手打不赢四姐武小樱,找不到五姐武小默的影子,只能欺负十岁的六姐武小诗。他先是烤了武小诗会跳舞的七彩灵雀,然后又在她的衣柜里扔毒蛇,鞋子里装池塘烂泥,床上放蜈蚣蝎子,木梳上洒磷粉,胭脂水粉里混碳灰,漱口水里面掺马尿,一天一个花样。所以,武小诗整天眼泪汪汪,茶饭不思。

武原看不下去了,又无力管教,于是决定提前一年让武楚开始炼气。武长河本要亲自教导,但武原感觉父亲过于宠溺他,武楚又十分调皮惹事,恐怕不会学到东西。所以,他要亲自教习。

炼气是一件大事。九真大陆以强者为尊,而炼气流又是占主宰地位的修行流派。大陆前十大高手雪主、凌鹰、炎谷、清源等全是炼气出身,此前的九位飞仙也都是炼气修士。而炼体一流最强的宗门巨石宗在大陆宗门排行榜上只是第五十七位。至于魂宗、巫鬼等流派则属于歪魔邪道,令人不齿,人人得而诛之。

武家是以炼气崛起。二十七代前的族长武居远天资过人,十七岁拜入四阳宗门修行,十年后下山创立家业。武家虽屈居夕溪城,但却和另一个炼气世家一起统治着这里。至于夕溪城城守这等凡俗力量,武家和李家根本不放在眼中。

李家虽也是炼气世家,但却以炼丹见长。族中丹徒丹师层出不穷,还有一位丹尊。炼丹师根据境界高低分为丹徒,丹师,丹尊,丹主,丹皇,丹圣,丹仙。每一阶又分为五鼎,五鼎丹仙为极致。炼丹多需要灵气辅助,所以炼丹师也属于炼气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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