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咬破指尖，用指尖点了点衣服里头的莲花剑石，瞬间，就又看到了让人眼花缭乱的莲花雨剑。他兴奋又丧气，想看懂但是看不懂，像个四处乱撞的无头苍蝇。他含蓄地跟着胡乱比划了几下，就放下了。
在他继续前行赶往书馆快半个时辰后，那个被围攻的老头子一跃而至，好似从天而降，挡住了他的去路。他破衣烂衫的，一身鲜血，血痂粘住了头发、眉毛和胡子。
站定后，老头子气喘吁吁地说道：“年轻人，等一下。”
他微微一笑，心底是为老头子的脱险高兴的：“仙人有何指教？”老头子的血一点都不腥臭，相反还很好闻，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花不换调匀气息，掷地有声地说道：“年轻人，我看你资质甚佳，困于俗世，埋首于功名利禄，实在可惜。我叫花不换，三十里外一阳宗门铁线宗的内门弟子。已离开宗门在外独自闯荡多年，一直没有一个合意的徒弟，实在遗憾。不知道，你是否愿意放下浅薄的书文，拜我为师，修仙问道，以致飞升呢？”
他瞪大了眼睛，忘了说话。
花不换微微皱眉：“怎么，你不愿意？”
章禅内心很激动，暗暗说道：“仙人说我资质甚佳，真的假的？那为什么我看不懂莲花雨剑？会不会是个骗局？传说有些仙人生性邪恶，经常利用凡人的血肉之驱炼丹，炼制木偶人。我要答应他吗？明年就要科考了，十几年寒窗苦读就这么扔下了，爹娘会不会气死？”
花不换微微一笑：“放心，你是我花不换的第一位弟子，我一定会悉心指导，不会耽误你的前程的。年轻人，莫非你还留恋繁华的俗世？功名如尘土，多不过百年。修仙问道，可活几万年，甚至升入天界。升入天界后，天道还会庇佑你的族人十万年。怎么这点账你也算不清楚？”
章禅看了看花不换，对方看起来不像坏人。
花不换有点不耐烦了：“年轻人，莫非你瞧不上我花不换？”
章禅吓得一抖，赶紧跪下：“不是不是，师父师父。”
花不换哈哈大笑。
花不换是个好师父。虽然出身一阳宗门，修为低微，二百三十多岁，只到筋灵期初阶，长相有点阴沉，但是对他和颜悦色，毫无保留，倾囊相授。甚至，他还愿意跟章禅的父母、村里人打交道。
求学和修行真的很不一样。随着时间的累积，章禅感觉越来越明显。求学讲究形式，重视他人的看法，不关心自身，求的是虚无缥缈、事关苍生、高高在上的大学问。先得被他人承认的大学问，而后谋私利。
而修行，是修真，讲究顺应本心，天地唯我，以灵气炼体，问心卜灵，求得内心圆满，与其他修士无关。待到功成，自然受到万千修士膜拜，正是先谋私利，而后得他人称颂的大名。
他喜欢修行，因为真。但是，长期以来的求学思维要转变过来，非一朝一夕之功。所以，最开始的一两年，他的进展很缓慢。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适合修行。难道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二十一岁时，他看懂了莲花雨剑。他被这套剑法彻底迷住了，虽然只有四式，但是每一式变化莫测，可以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地不停推衍下去。莲花雨剑就像一座迷宫，每个人都可以在里面走出属于自己的路。
暗界涟漪是起式，青莲流珠是守势，但守中有蓄。星芒洞世是攻势，是前面两式的大爆发。而天水一方又转成守势，积势重生。但是，暗界涟漪也可以是静寂、诡秘的攻势，青莲流珠也可以是斗转星移的反转一击，天水一方又何尝不可以摇身一变呢？
他越琢磨，越发现这四式中蕴含的变化是无穷无尽的。相比下来，师父教给他的剑法实在庸俗不堪，不值一提。尤其是在琢磨一通莲花雨剑之后，他对师父花不换教授的功法竟然能不学自通，还能娴熟地改良。
自此，他更加沉溺于莲花雨剑。
一段时间后，他不自觉地想知道莲花剑石的来历。他数次旁敲侧击地向忠厚老实的父母打听消息。有一点很明显，他们绝对不是退隐的修行之人。莲花剑石应该是他们瞎猫碰到死耗子，偶然得到的。
看起来他们确实知道一点什么，但似乎有苦衷，怎么也不愿意多透露半分。最后，实在阻止不了他的探询，就齐齐说道，最好不要知道，也不要找其他人探询，否则会有杀身大祸。把一切藏在心里最好。
杀身大祸？他们说出这四个字时的眼神是十分真诚的，没有一点躲闪。那种严肃又带着一点惊恐的表情，是章禅第一次从他们脸上看到。
自此，他没有再在父母面前提起莲花剑石。连带着，他在师傅面前也守口如瓶。最开始，他是打算跟花不换一起修习莲花雨剑的。
但是，有些事情是藏不住的，何况他这么年轻气盛。他改了师父教授的剑法，按照自己的想法演练出来，竟然完全不自知，但花不换看出来了。
第一次，花不换指出来了，说他修行不用心。他连连称是。
第二次，花不换发现了剑法改动后的精妙之处，没有言语，甚至还有点满意他的表现。
第三次，花不换又发现了剑法改动后的精妙之处，十分震惊。
然后是第四次，第五次。
二十三岁，十月秋夜。花不换和他提酒坐在朗朗月华之下的庭院中，石桌旁，圆凳上。
花不换微微叹气道：“好徒儿，为师要离开了。你已经功德圆满，我已经教无可教。我快二百四十岁了，活不了几年了。我想到外面四处转转，了此残生。”
章禅皱眉道：“师父为何这么说？师父去哪儿，徒儿就跟你去哪儿。师傅你对徒儿我有再造之恩，徒儿怎么忍心你一个人在外面颠沛流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