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颜卫建昌城中军大帐。
洪承畴一身青袍傲然立于帐内,主位上的礼亲王代善和大阿哥豪格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特别是血气方刚的大阿哥豪格,若不是父亲黄台吉再三交待,他恨不得立刻上前将洪承畴的狗头拧断……
洪承畴瞥了一眼面色不善的豪格和代善,故意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态,自个儿抬头看着帐篷顶,似乎压根也不想跟他二人多费口舌。
范文程将洪承畴的神态尽收眼底,略一沉吟之后,走到洪承畴跟前,开口说道:“久仰亨九先生横扫西北几省的威名,在下佩服得紧呐——”
洪承畴一愣,他万万没有想到,范文程一来就送上一顶高帽子给自己,偏偏还那么妥帖。
要说这拉拢人的功夫,范文程真的已经修炼到了极致,他这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打开了局面!
以洪承畴身份地位以及智商之高,范文程胡吹海赞,说他横扫辽东那就纯属扯淡。可是范文程说洪承畴横扫西北,这确实是不争的事实——先前“三边总督”洪承畴在西北打得“闯王”高迎祥和“八大王”张献忠满地找牙,他自己也是引以为傲的……
拍马屁的精髓不在于说漂亮话,漂亮话谁都会说,关键在于要“挠到痒处”。很明显,洪承畴的“痒处”被范文程敏锐地捕捉到了。
“当不得先生夸奖……”洪承畴淡淡地回了一句,用上了“先生”二字,说明心思已经起了变化。
范文程意味深长地看了代善和豪格一眼,旋即转头对洪承畴道:“此番,大金国大汗听说亨九先生高风亮节,心中甚感钦佩。大汗本欲在建昌亲迎先生,但因明主三度派来使者议和,大汗不得不先回沈阳处理此事……”
范文程这一句轻飘飘的话让洪承畴发出了一声惊呼:“什么?!天子遣使议和?!”
“是明主!”范文程一本正经地纠正着洪承畴的称呼,俨然早就不将崇祯看作什么“天子”,只配称为明国之主。
洪承畴也没功夫与范文程争论这些无谓的称呼。他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很快,洪承畴重重地摇了摇头,压根也不相信这是真的。但是,范文程说话时的语气神态又不像空穴来风的样子。他想问个清楚,却明知此刻的自己根本没有问话的资格,只得忍下了,任凭心中难受的感觉弥漫到了全身。
范文程非常老辣,他没有再继续与洪承畴说话。而是径直和代善、豪格说起话来。这几人偏偏又以满语交谈,洪承畴一句也听不懂,只觉得耳畔一阵叽里呱啦的胡响,心里便分外的烦躁难受,强忍了许久才像是欺骗自己似的找到了一句纾解情绪的话:
“我只自求一死便是,心里还放着这许多事做什么?”
这么一想,洪承畴的内心果然平静了一些,耳边响动着的满语也就不那么难听了。他脸上的神情便登时变得更加的正气凛然,“视死如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