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没想到,她居然跟京城苏家的太子爷突然间就结婚了,甚至跳过了订婚这一步骤。
初听到这个消息时,许清禾还以为自己耳朵出现了问题,直到好事者在一边不停地强调,他才最终确认。
苏氏集团的太子爷,恒宏,苏泽希......
但凡是生意场上的人,没有人会不认识苏家这唯一的继承人。
许清禾也不例外,只是第一次看到苏泽希,并不是在生意场上,而是在很久之前的一次校园晚会上。
那个只一眼就让所有人知道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男生,还真是让人记忆深刻。
彼时许清禾还是一位需要依靠奖金出国留学的穷学生,在学校举办的公益晚会上,他作为学生代表站在台上,接受来自企业的资助。
即使许清禾内心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和安排,但脸上还是挂着得体的微笑,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来。
与此同时,晚会第一排那些西装革履的企业家也随之起身,上台。
许清禾眼神从那一排人身上略过时,视线忍不住集中在中间那人的身上。
看起来比自己还小几岁,一身精致的白衬衫,在一堆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中间格外显眼。
而且看他站的位置和周围人对他的态度,就知道他的身份怕是这一堆人中间最高的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没错,上台后,那个年轻男生正好站在他面前,把奖学金证书递给他,许清禾低头伸手接过,正好看到了对方腕上的手表,他之前偶然知道过这个牌子,价值不菲的同时还很难买到。
许清禾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晦暗,但很快抬起头来,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准备合影。
就在这时,一位助理模样的人上台,跟那位年轻男生说了些什么,对方微微蹙眉,向周围的工作人员示意了下,两人就下台离开了,没参与最后的合影环节。
许清禾望着男生离去的背影,再看着周围学校工作人员对他的殷勤奉承,有些出神。
这是第一次,他这么淋漓尽致感受到所谓上位者的气场与优待,在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身上。
后来许清禾才知道那个男生是恒宏苏氏的太子爷苏泽希,别说是他这种普通学生,就是在京城的上流圈层中都是金字塔尖的存在。
不知道为何这一幕一直深深地印在了许清禾的脑海中,也是在那时起,他突然想去那个圈层看看了。
用他现在这样的身份,应该很刺激。
只是没想到,沈时宜居然年初突然间跟苏泽希结婚了,之前一点消息也没传出来,两人以前有过交集吗?
不过......恒宏跟明盛,还真是门当户对,强强联合。
想到这,许清禾下意识想扯下嘴角,但恰好电梯门打开,热闹的人声传来,他的镜片一闪,又立马敛去。
走出电梯门的刹那,抬头,瞬间被对面的店面吸引了目光。
—
“欢迎光临!”
透明展柜里放置着一排排精致华贵的手表,在室内水晶光线的照耀下,绚烂夺目。
许清禾进店门的第一时间,就有工作人员上前,作为奢侈品店的导购,眼力见自然不错,看着许清禾身上的穿搭和气度,就明白这是一个有钱会买的主。
瞬间笑容满面,态度殷勤地询问他的需求和介绍各种产品。
许清禾并没有打断她们,只是静静地听着,周身态度温和,反倒是导购们一个个被他这么看着,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等导购们说完话,许清禾才笑着开口说出他要的手表款式。
只是在听他说完后,导购们面色却有些为难,“抱歉先生,这款是多年前的限量款,门店现在已经不供应了。”
这番话一说出来,懂得人基本都懂了,江城这家作为该品牌在国内最大的门店,这里没有,其他地方也不用想了。
许清禾也没有太失望,他刚说得正是几年前苏泽希手上那款手表,刚才不过是鬼迷心窍才走进了这家店询问。
正准备离开时,有个导购忽然叫住了他,“先生,我们这里最新到了一款限量手表,需要看看吗?”
许清禾望过去,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女生,年纪不大,刚才也一直没有说话,现在开口,看来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
许清禾看着她上挑的眼线,觉得她眉目依稀像某个人,尤其是自己回望过去后,那强装镇定的模样。
他心念一动,微笑道:“好啊,看看。”
在结账时,那个女生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他,触碰到许清禾的视线后,又羞涩地低下了头。
许清禾微勾嘴角,并没有说话,径直离开了。
打开车门前,手机突然震动了下,点开一看,是又有好事者把今天苏泽希和沈时宜朋友圈的截图发到他手机上了。
是同一张图片,一大一小两条手腕上都戴着相同的卡通动物手表,明明跟本人的气质如此不搭,却有种莫名的和谐。
许清禾滑动的手指一顿,愣愣地看了好久,半响才把车门打开。
手一扬,把刚刚买的手表包装袋扔在了副驾驶,因为力度有些大,袋子里的包装盒掉了出来,与此同时,还有一张名片。
许清禾眼光一闪,捡起,看到上面刘琪的名字,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眉眼有几分熟悉的导购。
再看着手机上刺眼的图片,忍不住嗤笑一声,这样,也不错。
—
从那天起,他开始特意避开沈时宜的各种消息,同时刘琪成为了他的女朋友,让许多人都大吃一惊,毕竟以他现在的身份,还不至于找个“灰姑娘”,为此没少有不怀好意的嘲讽。
其实就连刘琪也有点没想到,她是有些大胆,要不然也不会在见许清禾的第一面,就敢把自己的联系方式偷偷塞给对方。
只是她没想到跟许清禾在一起的过程会如此顺利,更没想到对方的身家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厉害,简直就是半只脚快要踏进江城的核心圈子。
尤其是他与自己相处时毫无架子,也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要求,说话做事温温和和的,完全不像她印象中的那些自持甚高的大佬。
就是在跟他相处时,会有一些地方感到不解,例如,许清禾喜欢她化上挑的眼线,每次她化了,他总是会看着她的眼睛出神许久。
还例如,刚开始刘琪因为忌惮他的身份,整天小心翼翼的,后来发现对方不喜欢,又换了一副面孔,不再隐藏骨子里的小性子,作天作地的,许清禾这才满意了,只是那个度得要把握好,过犹不及。
如此种种,刘琪也不是没有过猜想或者听到些流言蜚语,只是她对现在的日子很满意,不愿意给自己找不痛快,当然也找不了。
许清禾同样也很享受这个自己营造的生活,甚至渐渐都不再刻意去关注燕京那些人的生活,对于周围嘲讽的语气,也能一笑而过。
直到燕京南郊项目,沈总作为中间人,推荐他与恒宏合作......
初听到这个消息时,他沉默良久,最后缓缓靠向椅背,转身看着窗外人来人往的人群。
这个项目,他没有理由拒绝,而且......他摩挲着手腕上一直没有解下的红绳,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
在恒宏的办公室,许清禾时隔多年再次见到了苏泽希,记忆里那个的清贵少年退去了稚气,变得成熟稳重。
就好像自己拼尽全力从山脚爬到山腰,而有人却依旧在山顶上静静俯视他们这些人,半分不曾变过。
难怪那个娇气的女生,最后会选择他,因为他们都是同类人啊,是天生就站在山顶的人。
这么一想,真是不甘心......
所以他刻意露出手腕上红绳,刻意用熟稔的语气叫“软软”,果然看到了苏泽希略微阴沉下去的脸色。
他内心有快意却似乎觉得自己更可悲了。
而那晚的跨年夜中,他再次看到了沈时宜,一如既往的娇气漂亮,不,是更美了,一看就知道哪怕是结婚以后,也一直是被人宠着的,没有受到过一丝委屈。
所以才会在看到自己的时候,瞬间拉下了脸吧。
对现在的生活太满意了,才会一遍遍想起他的不堪?
以至于在苏泽希面前都毫不掩饰她的鄙夷与嘲讽。
“他没有狗皮膏药属性,明知对方讨厌,还要一个劲往前凑。”
“模仿不到位,许总记得多学学。”
那天她说得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刀深深扎进许清禾的心里。
他们离开时,许清禾一个人站在漆黑的树林里静默良久,远处还时不时传来一两声枪响,落叶在脚边微微颤动。
第一次见到沈时宜的时候,他坐在沈宅的沙发上,看着佣人在面前来来往往,时不时给他添茶倒水,这是他之前从未有过的待遇,手下忍不住摩挲着沙发真皮的边缘。
只是表情依旧淡定,微笑应答着沈总的每句问话,他真不愧为他妈的亲生儿子啊,演戏都是一脉相传的。
就在这时,一个小女生蹦蹦哒哒地从楼下跑下来,穿在身上的小裙子也随之轻轻摇摆,在路过他时,还能闻到她身上舒适的香味,如同她脸上明艳的笑容,灿烂如阳光。
昏暗树林里,许清禾抬头,天空被夜色笼罩,只有稀疏的月光从树叶缝中倾洒下来。
自己真的有病啊,许清禾想。
—
后来不久,沈时宜的短发照片席卷了整个名流圈。
她跟苏泽希闹了矛盾,甚至要离婚了,这件事在圈内传得沸沸扬扬的,似乎是因为一个女人。
只是许清禾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心里却并没有多高兴,因为这件事从头到尾跟他没有一丝关系。
你瞧,就算是个反派,他都不是反派里的主角。
所以他按着沈时宜的朋友圈定位来到了温泉馆,因为他太了解沈时宜这位大小姐的性子了,知道她突然发短发照和设置这个定位的意思
也有直觉苏泽希一定会来。
果然,在他扶住沈时宜的那一刻,苏泽希来了。
彼时两人身上还穿着同款浴袍,多么完美且容易让人产生误会的场景啊。
天时地利人和。
然而他却再一次被人彻彻底底的无视了。
看着面前两人旁若无人地交谈斗气,视他为空气时,头一次这么深刻地理解了自取其辱的意思。
可就在沈时宜拿起画卷准备离去前,突然停住,看着他,微笑道:“许清禾,你这是病,得治。”
许清禾,你这是病,得治。
最一针见血的话往往是用最不经意的语气说出来的。
一击致命。
终于有人把他在心里默念上千遍的话,当着他的面完完整整地说了出来。
“清禾真优秀,真是给家长长脸啊。”
“这孩子真可怜,多好一个孩子,唉”
“你说说父母都是那样的人,怎么就能生出这样小孩,看来龙生龙凤生凤这句话也不完全对”
“许总真是年少有为啊,人也这么沉稳,我们还要多学学”
“真是越来越有沈总的风范了啊”
……
许清禾,你这是病,得治。
嘭——
精心伪装起来的完美面具被这一句击溃得粉碎。
就像是装满秘密的潘多拉宝盒,终于被打开,亦或者是心里的十字路口终于多出了一道出口的门。
让他有了一丝喘息的空隙,一次把面具摘下的机会。
终于有人发现了啊。
—
烟花绽放在夜空那一刻,绚烂华丽,那一晚,估计整个京城都知道了何为浪漫至上。
许清禾也透过玻璃静静地看着。
我爱你,世人皆知。
真是浪漫啊,估计她会很开心吧。
就是在这璀璨烟花下,他毫无征兆地跟刘琪说了分手,不顾她的苦苦哀求。
也是第一次鼓起勇气走进了精神疗养院。
或许从母亲跳楼那刻,他戴上面具,成为活在套子中的那个人开始,他就一直在等待被救赎的机会吧。
就像是电视剧中的那些反派,临到结尾无论之前做了多少坏事,都能在主角光环下得到新生。
他一直期待有人能看穿真正的他,哪怕只是一个人,那么清醒和放下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所以在疗养院内,他才能叫住沈时宜,明目张胆地说出自己之前的小心思。
那怕依旧遭到了无视,却并没有多难过。
反正他知道没有人能救赎他,除非他自己。
这或许就是真正放下的证明。
看着沈时宜独自离去的背影,他想起了前段时间第一次来这时,就遇见她的画面。
电梯的擦肩而过,他微微压下了帽沿,闪躲过去。
却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在门口的车里等待着。
沈时宜出来时,夕阳西下,她一个人站在黄昏与地面的交叉线上,神色有些焉焉,却依旧美得惊人。
半晌,苏泽希出现了,从背后轻轻拥住她,轻声细语地说些什么。
落日的余晖洒下,将不远处那对相拥男女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格外亲昵。
许清禾看了许久,直到眼睛酸痛模糊,才缓缓转头,启动车子离去。
徬晚的路上,夕阳在追着车和微风奔跑,没有烟火,没有伪装,似乎只有光和希望。
许清禾突然想到了大学时在图书馆读过的一首英文小诗。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可如今,太阳把我的寂寞照耀得更加荒凉。
许清禾想他其实并不是有多么爱那个人,只是第一次看见了太阳,起了贪念,想要一直拥有。
最后却贪得一丝温暖也没有了。
罢了罢了,有病,就好好治病吧。
就当放下吧,演戏演这么久,他也有点累了。
只是可惜了,原本他也想热爱这个世界的。
那么现在,就让他享受下被夕阳追逐的感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