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老太君察觉儿子微微一后退的脚步,眼皮痉挛似的突突直跳。
伯爷立马明白过来,这两位是要替慕氏来讨说法了!
会寻到苏家门上来,恐怕这个说法同苏家和上官家都有脱不开的关系,犹疑道:“这话可怎么说?”
楚涵含笑间有窥探之意:“说是不少消息是从伯府出去,不知伯爷可晓得这事儿?”
苏伯爷一诧,目光落在灼灼烈日下的几个奴婢,眉心越拧越紧,又从岳家人面上流连而过:“这、犬子自始至终不曾说过自己认得姜姑娘,更别说同琰大奶奶有什么龃龉了,如何会有这样的谣言出去?”
慕孤松澹澹一甩暗青色的衣袖:“听闻法音寺,小女让苏世子的朋友受了伤。便是不信,今日才登门,想亲自问一问世子爷。”
苏伯爷忙招了小厮去请。
太夫人微微一笑同楚涵与慕孤松道:“那咱们可赶到一块儿了。”
指了指门口跪着的几个瑟瑟发抖的人,“喏,一说听了上官家指使,又一说听了苏家指使,在外头污蔑家中姐儿同苏世子不清不楚,还栽给咱们繁漪。只是两边又都否认。我也是为难,想着是不是该把人送去胡祡雍那里,好好审一审,别冤了人才是。”
“看来真有此事了。”楚涵身上有文人的儒雅也有商人的圆滑,朝着上官大爷圆融一笑:“我这刑部侍郎虽官职不高,审一审嫌疑犯还是能的,太夫人也太见外了,何必去麻烦胡大人,我虽需避避嫌,把人送去海侍郎手里就是。正巧,衙门里的衙差出去办案从乱葬岗捡了几个人回去,这会子正押在刑部大狱里,同个姓林的婆子一道被问话呢!”
太夫人瞥了上官家人一眼,抚掌而笑:“那就有劳楚大人了。想来有刑部的帮忙,这件事很快就能有个眉目了。”
上官大爷是从三品的参政,虽握着实权,却是远不比二人。
慕孤松是御史台之首,陛下的心腹。
楚涵虽只是侍郎,可刑部是内阁次辅定国公沈祯兼任的,定国公忙着内阁的事情,刑部一向都是左右侍郎在做主。
原本右侍郎还打人还能一挣尚书位,听闻有一回海侍郎的家人从老家而来,遇上地方爆发动乱,被困硝烟之中,老母亲还同家里走散。楚涵知道后使了楚家商号里最顶尖的镖师闯进动乱之地,一路护着海侍郎的家人进京。
数十条命的大恩,如何还的清。
两人如今好的跟什么似的,甚至主动向定国公推举楚涵主理刑部。
偏他刑名出身,最会踩律法的边界,又有皇商的家底,整个刑部谁不与他要好至极?
几可说,下一任的刑部尚书已经内定了楚涵。
再看二人所结的姻亲,皆是京城中数得上号的高门大户。
若是二人联手来对付他,别说郡王府的亲家,就是亲王府也不够用了。
上官大爷心里恨极了母亲和妻子多此一举,非要同个不重要的女人过不去,如今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再一听乱葬岗上捡了人,说的可不就是林婆子的家里么!
若那几个贱奴没死,要拿“报复”堵林婆子的嘴便难了!
人进了刑部,即便楚涵不插手,谁又不是看着他的眼风做事?到最后口供绝对是对上官家不利的。
他忙端了笑意道:“二位大人不如咱们回舍下慢慢说,怕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楚涵摆了摆手,朗朗道:“不急,难得聚在一处,咱们同僚也好好叙叙。”
太夫人微微一侧身,同慕孤松道,“侯爷生了大气,若是查出脏手,少不得要去陛下面前讨个说法的。也是我这老婆子的不是,没能好好护着,叫咱们繁漪受了委屈。”
大周的习俗,亲家的父母便唤一声姨夫姨母。
慕孤松微微颔首,肃正而不失恭敬:“姨母言重了。”搭在膝头的双手掸了掸,淡淡垂了垂眸,徐徐道,“待人,先敬,后容,末诛杀。总是要留有余地的。”
口吻虽平淡无波,但语调里的凛然之意却不容忽视,那“诛杀”二字宛若寒潭之底起出的玄铁刀锋,慢慢贴着皮肉而过,没有伤口,却生生逼出一道又一道血流。
上官大爷倒抽一口冷气。
他是知道的,慕孤松看着寡言少于,却从不打无把握的仗,每每堂上参了谁都是紧咬不放,直到逼的对方狗急跳墙为止。
他会出现为慕氏讨说法,说明他却有证据,或者说,他有上官家绝对致命的把柄!
上官老太君眼皮倨傲地一翻,倚着交椅慢慢吃着茶,认定了楚涵实在试探她们而已,死绝了的人,如何还能从乱葬岗去到刑部的牢狱!
林婆子说再多,也无用。
不过就是虚张声势而已!
就在这时,上官家的小厮急急奔了进来,在上官老太君耳边低语了几句,老妇人面色若雷暴前集聚的阴云,似被雷电击中,再也撑不住的节节败退,瘫软在门口的交椅上。
竟真的没死!
怎么会没死?
她死死咬住腮帮子,龇目欲裂地瞪着对面一派平缓的几人:“你们想干什么?”
荣氏一记眼刀射过去,语调全不似让日的谨慎和顺,字字如刀:“这话要问你们才是!你们若有证据证明我女儿行为不端,今日我便亲手溺死她,若是没有,咱们这就进宫去面见皇后娘娘!我荣千晴再不济,还是后族出身,岂容得你们这破落户的来欺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