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余静静听白庭用最温和的声音说完最恐怖的话,视线扫过一脸惊恐到摇摇欲坠的柳安安。
她倒是怕得很了。
七月半,鬼节。又与早逝的宫妃撞了模样,小姑娘家家的,的确怕到骨子里了,浑身都在不自觉地抖。
罢了。
他警告似的看向白庭,白庭躬身:“是臣失言,臣吓到了柳美人,是臣之过。”
小姑娘那模样太可怜,褚余漫不经心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
“用得上朕时,你才会这样。”
却也没有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柳安安摸了摸额头。
有些赧然。
她好像真的有点。之前不敢见褚余,现在用得上他,才来求人家。太功利了。她太过分了。
但是,这次她绝对要厚着脸皮的。七月半,鬼门大开,她不想半夜和一个陌生的女鬼姐姐谈心。
她眼巴巴地盯着褚余,有些焦急。无论如何倒是给个准话呀。
“想我同意?”褚余对上她的视线。
柳安安眼睛一亮,飞快点头:“是!”
“若我不同意,你待如何?”
褚余眼瞧着小姑娘霜打了似的,整个人气软了一截。
罢了,稍微逗一下就是。褚余正要答应。
“若是陛下不同意……”
这时柳安安开口了。她似乎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咬着唇,声音虽小,却掷地有声。
“我耍赖缠着陛下,留在陛下身边也一样。”
元晨殿本来位置就偏阴冷些。左右还有同样没了的宫妃,今晚上说不定不只是那个先帝的宫妃,左右邻居也来串门子了怎么办?
她难道真的要扫榻相迎,和一众女鬼姐姐们深夜聊天吗?
不要不要,绝对不要!
暴君若是不来她的宫殿,她也正好,不回去,干脆就赖在他身边。还能远离那些左邻右舍。
而且,天子的寝殿,肯定是最安全的壁垒,她跟在暴君身边,哪怕赖在地上,都比回元晨殿要安全!
这么一想,柳安安心中一下子就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
同意固然好,不同意也不错!
褚余挑眉,咽回想说的话。
耍赖,倒是有几分趣。
他不说确定,不给答案,瞥了柳安安一眼,带着宫人们转身回勤政殿。
等等!真的不给她一个答案吗?!
柳安安急了,顾不得其他,连忙提裙脚步匆匆跟上褚余。
勤政殿有了朝臣,柳安安不能去正殿,她趁着褚余和白庭不注意,扒拉在一人高的屏风后面,悄悄往外看。
隔着一丈远的距离,她只能看见褚余坐在长案后,手中提笔写着什么。叫做白庭的年轻朝臣弓着身,嘴皮一直在动,低语说了许多。
只是根本听不清。
柳安安手扣在屏风上,默默期盼白大人先离开。
可事与愿违。
白庭一直在说。不单单如此,没一会儿,殿外侍人通传,有朝臣求见。
柳安安藏在屏风后,闷闷不乐继续扣屏风。
臣子跪在殿中,躬身后,有些犹豫。
“启禀陛下……这……这……”
臣子的视线朝后面屏风飘去。
“说你的。”
褚余侧了侧头,眼角余光能看见屏风后的那一抹影子。
小傻子,还当自己藏得有多好。
“是。”
臣子只能假装没看见屏风后的人影。
柳安安打了个哈欠。
她已经让侍人拿来一张棉垫,坐着发呆许久了。
隔着一扇屏风,暴君已经处理了半天的政务,那白庭,终于起身拱手,退出了殿内。
终于走了!柳安安扒拉在屏风边缘,目送白大人离开后,迫不及待哒哒凑到褚余跟前。
“陛下……”她主动拿了大侍手中的茶壶,给他添了半杯茶,乖巧得很。
“我专门学过了,陛下,不如让我留下来伺候?”
随着时间的流逝,白日晴空已经稍微染上了一层雾色,再有一个时辰,天就黑了,她根本不敢离开褚余半步。
褚余不置可否。
柳安安颠颠儿地勤奋至极,添茶递水比大侍做得都好,褚余批阅奏章,她不打扰,就坐在圆鼓凳上,双手托腮盯着他。
他起身,她就连忙跟着,无论他是去取什么竹简,还是翻找什么印章,她都跟在他身边,若不是旁边还有人,她只恨不得能贴上去,紧紧把自己当个挂件挂在褚余的身上。
等入了夜,勤政殿里的侍人们都准备着,请陛下回安晨殿时,柳安安稳不住了,等褚余起身,她连忙抓住了他的衣角。
“陛下!”
柳安安仰着脸,惴惴不安问:“我,我可以跟着陛下去吗?”
褚余沉吟。
她紧张地眼睛都不敢眨,等一个答案。
“随你。”
随她?
柳安安提着心,跟在褚余的脚后,亦步亦趋。
男人脚停了停。
不会要撵她吧?!柳安安赶紧跟着停下脚步,紧张兮兮地盯着褚余。
还好,他没有说什么,而是放慢了脚步。
柳安安等他走出去三五步,才小心翼翼跟上。
月明星稀,已经是酉时了。
殿外处处点着灯,只不知道为什么,落在柳安安眼里,道路两侧的雕花落地石柱灯里的灯芯,从暖洋洋的明黄,变得有些青。
不敢看。
更害怕了。
她脚下加快步伐,紧紧黏着褚余。
几乎要跟他脚跟贴着脚尖。
褚余脚下忽快忽慢。
柳安安慌了,他一快,她赶紧加速,贴着他走。
他脚下一慢,她就直接撞在他背上。
柳安安捂着脑袋,歪着头看褚余。
还好,被她撞了的男人没有生气,侧着脸,似乎勾了勾唇角。
提着灯的侍人们不知不觉间距离两人远了一截。
月明星稀,夜里比夏日多了一丝凉意,一路走到安晨殿,柳安安身上的衣衫都染上了寒意。
安晨殿的大门堵了柳安安两次。
这一次,大殿门开。
褚余前脚跨过去,柳安安踟蹰了下。
她还记得当初被拦在外面,女官说,殿内有侍卫把守,遇上来历不明之人,可能会直接送人见阎王。
殿内灯火已经通明,男人侧身,就看见柳安安抵在门槛的那别扭姿势。
“不进来?”
可以进去!
柳安安二话不说立马跟了上去。
这就是天子的寝宫啊!
柳安安还是第一次来。
无论是东西两殿,还是正殿,格局都比她住得元晨殿大得多。
殿内四处都是明亮地,侍人殿外躬身相迎。
柳安安一路忐忑跟着进了内殿。
她身后的女官带领着玲珑小宫女一行停在外面,没有进去。
天子寝殿中服侍者侍人众多。
几乎都是生面孔,柳安安熟悉的,都是勤政殿侍奉的侍人们。在这里的侍人,她见过的也就是大侍。
她跟着褚余进来,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和元晨殿截然不同的冷调,处处都是不染尘埃的清冷。有些冷冰冰。
柳安安还在打量殿中的不同,总觉着有视线盯着她,她一回眸,殿中的侍人们都盯着她看。
那个眼神……
她顺着大侍的眼色看去,褚余站在那儿摊开手,眼神幽幽盯着她。
这是在等待着更衣。
只殿中侍人都没敢上前,纷纷给柳安安挤眼睛。
啊。
伺候更衣。
这可是个展现自己能用的好机会!
柳安安赶紧上前。
“陛下,我来!”
她自告奋勇。
男人的衣衫没有那么复杂。腰间的革带也是她曾经碰过的。一回生二回熟,柳安安埋着头手指按了半天,终于找到了窍门,咔哒一下解开了革带。
她捧着革带,身边已经有端着托盘的侍人弓腰等待。
革带放入托盘中,柳安安继续下一步。
右边的系带,好,解开了。
拉开衣襟,轮到左边的系带。
都解开了。
黑色的衣下,是白色的中衣。
这个就不用动了吧。
柳安安退后一步。
殿后是准备好的汤池,褚余前脚走出一步,柳安安后脚跟上一步。
“我沐浴,你也要一起?”
男人抬手按住了小姑娘的脑门,拒绝她继续跟着。
把她转了身,往外推了推。
“出去,自己找个偏殿待着。”
柳安安不甘心地回头问:“陛下,我可以……”
“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