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他身边。
留在褚余的身边,在这红墙琉璃瓦的宫中,陪伴他永久。
柳安安在黑暗中眨着眼,来回反应了好久。
这个意思是不是说,她以后就不离开了。
她要陪着陛下。
陪着陛下……做什么呢?
像是之前这样,天天在元晨殿等他回来?
还是跟着他去勤政殿,在西暖阁等他?
陪在他身边的日子,好像大都数时间都在等他,等他。
柳安安努力想,是不是陛下很喜欢有一个人能一直在等他?还是说,他习惯了她一直都在的感觉?
“陛下,我一直陪陛下,陛下不会烦吗?”
柳安安的声音很小。
褚余在等待小姑娘的答案,却不想先听到了这个。
他叹气。
“不烦,你陪我一辈子都不会烦。”
一辈子啊。
柳安安想了想,人的一辈子有多长呢?长到前十五年,或许只是一个人的开端,往后余生还有几十年,就是在王府漫长的十五年的多少倍。
又或者说,是在入宫后,这充满各种事情的一年,这样的一年的无数轮回。
这样都不会烦她吗?
“那……那我留下来,陪你?”
柳安安小声说。
然后皱起眉,叹了口气。
“可是我什么都不会,我只能一直无止境的等待。我还给你帮不上忙。我不会端茶递水,就连做一个宫女的资格都没有。”
褚余轻轻搂着她,重新靠了下来。
两个人在夜色中紧紧相拥。
“傻。我留下你不是需要一个宫女。这宫中宫女无数,她们各有自己的职责,你也抢不了她们的活计。”
柳安安垂眸。
的确如此。
她从小在王府中度过的这十五年,好像什么都会,但是好像什么都不会。她和郡主姐姐所学的相差很多,一直以来,她以为这就是家中养女,庶女,或者说一个闲散人该有的。
从来不会知道有一天,她要陪在陛下的身边。
连个宫女的活计都做不好,那陛下留下她,好吃亏哦。
“你是你,在这宫中,独有你的位置。”
柳安安笑问:“美人?”
她在宫中,这个美人的身份人尽皆知。
作为陛下的唯一公开后宫,也是他唯一一个宫妃,好像真的是独特的。
“说不定。”
褚余却说得含糊。
他心中有自己的想法,但是现在不是告诉她的时候。
小姑娘什么都不知道,心中藏不住事。
这种大事还需他和闻君和从长计议,等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天,再告诉她也不迟。
柳安安却在想啊,她连美人都做不了,做不了宫女,那她还能做什么?
想宫中的女官都是郡青这样的,才智双绝,冷静又理智,有着极强的反应能力,临危不惧。
她若是做女官,怕不是拉低了全宫女官的形象地位。
完了,她连最后一口饭都吃不上,那陛下留下她一时也就罢了,时间长了,会不会嫌弃她干吃饭什么都不会做呀?
“陛下。”
柳安安打算为自己的未来筹谋一下。
“你要是留下我,我什么都不会的话,你也不要嫌弃我。要是有一天发现我什么都不会,嫌弃了,你告诉我,我自己离开。别不给我饭,饿着我呀。”
褚余真想砸开小姑娘的脑袋看看,她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很多事情都已经是明明白白的摊开在桌上,几乎能人尽皆知,她却还是一副朦朦胧胧的样子。
罢了,这样也好。
“你不会的,想学的我教你。我也不会嫌弃你,你也不许害怕我。两个人过一辈子,时间很漫长,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许离开,听见了吗?”
褚余的话落在柳安安的耳中,让她沉思了许久。
啊。
她现在也不害怕陛下了,陪着陛下过一辈子,不离开,唔,如果就像是过去那样,好像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
甚至是她短暂人生十六年中,最痛快的一年。
“好。”
柳安安伸出手,小指勾着褚余的小指。
“那我给你保证,我不会走。”
两个人的手指勾在一起,轻轻一按。
这就算约定了一生。
她真的做到了呀。
柳安安靠在褚余的怀中,脑袋里都有些晕乎乎的。
今天发生了好多事情,让她对一切的看法都有了全新的认识。
过去一直以来很好的义兄会借着天灾**想要毒|杀陛下,谋叛。
一直以来以凶神恶煞模样示人的暴君,也会温柔地和她约定此生。
就像做梦一样。
柳安安靠在褚余的怀中,男人的心跳声,是那么让她能感受到踏实。
“我以后乖一点,陛下让我学什么,我就学什么。”
褚余眸中一动。
夜色里,他的表情有些微妙。
“当初我送你了一本小册子,让你去学,你可有学?”
他的声音低哑。
柳安安眨了眨眼:“什么册子……啊!”
她想起来了。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徐女官夹杂在衣服中送来的小册子,陛下很是嫌弃,要自己抄录一份给她。
但是打开来看,里面都是很生涩的文字,读都读不懂,从此以后就收起来压在枕头下面。
后来让郡青还是玲珑收了起来,她再也没有打开翻看过第二次。
之后褚余从来没有提起此事,她早就忘得没有影子了,这么猛然地提及,柳安安忍不住心虚。
“咳……那个册子呀。”柳安安不住眨着眼,心虚在眼底清晰地一眼可见,“就,就收起来了呀。”
褚余看着好笑,搂着她的手忍不住在她下巴勾了勾。
“我问的是,你有没有学?”
柳安安老老实实摇头。
“……没有。”
她只看了一页,生涩的文字实在是读不进去。
哪怕褚余的字迹再好看,她也不想看呀。
前脚刚说了,她要让自己用心学,后脚就让褚余发现她不学无术,这可不行。
柳安安立即给自己开脱找借口。
“陛下写的册子固然是好的,但是我学识尚浅,看不懂陛下的文字,一个人研究来研究去,还是不行,又不敢打扰陛下的清静,所以就放下了。”
这么一句话,褚余就敢断定她肯定没有翻到后页去。
前面怕吓到她,专门从起始讲起这种事情的自然规律阴阳调和,没想到,她却只把这个册子当做了学术册子,读不进去。
“一个人研究不通无妨,不是有我吗?往后我陪着你练,这样学起来,比用册子学更快些。”
柳安安立即说道:“那就麻烦陛下了。”
褚余嘴角一勾。
“谈何麻烦,为你教学此事,本是我的分内之事。”
“想学吗?”
褚余忽地问。
柳安安想了想。
“太晚了,灯都熄了,明日吧……不,还是等陛下忙朝政都忙结束了,再为我这种小事来费心吧。”
柳安安自觉很替褚余着想。
这话让褚余听了,他转念一想。
的确也是如此。
如今朝政事这么多,他的确无暇分心一点一点慢慢教她。且这种事一旦开了头,只怕他自制力也难以后继有力。
如此一来,反而不好。
倒不如等这些麻烦事都处理妥当,也把小姑娘再养大一点,刚刚好。
“曾御医新开的药,可一直在用?”
柳安安皱起了眉头。
曾御医那边新给她开的,是打着凝神名义的补药,与之前的药不太一样,喝起来唯一一样的就是苦。
“……在用。”
柳安安忍不住问:“陛下,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一直喝药?从夏日里喝到现在了,足足半年。”
是药三分毒,她喝了半年的药,每隔两个月就要让曾御医来给她拔毒一次,也是折磨。
褚余随口说道:“不过是调理你身子骨的药。”
小姑娘之前太弱,这么大半年养下来,大了一岁,身子也长开了些。用药调理着,身子骨才能好些。
毕竟以后若是有子嗣之事,她的身子越好,对她的影响越小。
褚余忽地抱紧了她。
“你要听我的话,乖乖喝药,养好身子,知道吗?”
他家小姑娘一定要是身子骨最健康的那个,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平安。
绝对不能……像是二十二年前的雪夜,重蹈他母亲的覆辙。
柳安安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从褚余身上而来的一股忧伤。
她不知道怎么地,心中跟着紧了紧。
她反手抱着褚余。
“陛下放心,我一直有在乖乖喝药。”
她还故意说道:“除了安胎药。”
褚余果然被她这话逗了。
“你若想喝,过一两年,让你喝个够。”
柳安安反应不过来,还真的点头。
“那要让曾御医好好研究研究,怎么样才不苦。”
褚余睡不着了。
怀中的小姑娘太乖。这一夜,总像是要给他一点什么才好。
“你年满十六,过了年,就十七?”
褚余故意这么给她算大一岁。
小姑娘生辰在年底,过了年说是多一岁,那可就是实实在在的平空添一岁。
只能说是虚十七,起码也要再过半年,才能说她十七岁虚十八的话。
谁知柳安安还真跟他这个方式来算。
“我满了十六了,那么我就是虚十七岁,过了年,我就虚十八。”
柳安安认认真真算着。
这么来算,虚岁大了足足一个年头。
褚余忍笑。
傻姑娘,就这么跟着他的方式走了。
也好。
“女子出嫁大多是年满十五十六,你如今的年纪,算不得很小,若是我提前教你一些,谈不上过分吧。”
柳安安认真想了想。
当初在府中时,她也曾义母提及,郡主年满十五,就要学着许多许多。然后提及她嫁人,要教导一些什么事情。
但是她年岁小郡主一些,并未跟着一起学。
如今有陛下亲自教导,似乎只有更好的。
“好的,能有陛下教我,是我的福分。”
褚余深吸一口气。
深夜里的灯全部都吹掉了。
夜中的寝殿只有格子窗外映衬进来的半轮月光。
而帷幔挡住这月光,床榻上几乎是不透光的。也就是夜中睁眼时间长了,才能看清人的轮廓,和其他地方的黑暗阴影。
这种时候,刚好。
褚余抓着被子抖了抖,给小姑娘盖了严实。
“躺好。”
他低哑的声音吩咐道。
柳安安往下缩了缩,她有些茫然,抓着褚余的一只手,有些不知道现在是在做什么。
刚刚不是才说到以后要教导她些什么吗?
“陛下?”
褚余手在她的脸颊摸了摸。
“你嫁给我快一年……”
柳安安特别认真地反驳:“陛下,我没有嫁给你。”
褚余刚刚升起的心思被这句话给打散。
是了,他家小姑娘一直觉着,自己只是被褚帷送给他的,也是他随意带入宫中,没有嫁这个字。
她一直不不觉着自己嫁人了。
也是他疏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