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飞苦笑道:“问题就是:谁也没有纵火的能力。要知道,六部衙门何等重地,重兵重重把守,即使有什么高手,也不见得能够放起这么大的火来。何况是如此潮湿的天气?”
孟丽君慢慢说道:“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监守自盗……我要知道,六部衙门,是什么军队在把守?主管将军是谁?主管官员又是谁?”
李玉飞苦笑道:“你这个是废话了。你想到的,我们也先想过了。三省六部的守卫军队就是我们的人,主管官员就是兵部尚书刘捷刘大人,是刘真先生的族叔,也是王妃的父亲。”
废话?孟丽君心想,这刘捷还真叫人放心不下呢。但是就目前来看,自己这么平白的怀疑别人,没有人会相信,自己也拿不出理由。当下叹气道:“最大的可能,不是六皇子就是二皇子了。只有他们才能够从这件事情中得到最大的好处。但是我总感觉,纵火案件,多半与他们二位无关……”
李玉飞看着蜂拥而至、不停来讨吃的鲤鱼,忍不住竟然有些心浮气躁,抬起手扔下一块石头,想要将这一群鱼驱赶走:“为什么?”
孟丽君看着鱼:“原先的事情也看不出来。但是后来的事情可以看出来,这六皇子的一招,明显就是栽赃陷害。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用出这么拙劣手段来为自己开脱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善于阴谋的人物。这与之前的纵火案件扑朔迷离、手脚干净比较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而那二皇子更是草包了,圣上最恨拉帮结派,居然敢这么张扬的来为自己营造声势,这不是给找死吗?这样的人,能够制造出这么一个阴谋,我却是不相信。”
李玉飞闷然道:“你这是直觉。我却是不相信。”
孟丽君叹息道:“我也知道不能说服别人。但是现在的形势对殿下却是有利。”
李玉飞抬头:“有利?”
孟丽君笑道:“出了这样的事情,圣上不能不管,去将二皇子叫来问问是必要的。而二皇子最近频繁的举动,定然叫圣上不会很痛快。不管是不是别人栽赃陷害他,他都要吃点小苦头了。而圣上有意冷落四皇子,他登上太子之位的可能性也是不大。而最宠爱的六皇子,要登上太子那个位置,却还要迈过好几个兄长,也不是说定就能定下来的。眼下,这定太子的事情,只怕要拖延下来了。时间拖延下来,殿下就有机会将功赎罪,那就能将纵火案件的错失补救回来了。”
李玉飞看着孟丽君:“如何补救?”
孟丽君微笑起来:“如果我料得不错,纵火案件主使者另外有人,那么……”声音慢慢轻了下去。
李玉飞目光定住了:“不妥。”
孟丽君一时无可奈何。
做商人的最大好处是消息比较灵通。孟丽君知道,倭寇一直是大元海防的一个毒瘤。虽然不成气候,却是叫人非常头疼。因此,大元干脆实行海禁政策。
孟丽君出的主意是:自请出福建御寇。因为大元建国以来,倭寇一直骚扰沿海;江浙重地,有老将张世英重兵把防,也就罢了;福建以南,却是不堪倭寇之扰。如果立下什么功劳,那就是给自己增加了一个筹码。
当然,御寇只是一个借口。主要目的是让皇孙殿下远离京师是非之地。即使皇帝陛下有立其他皇子为太子的心思,重兵在手的铁穆也有自保能力。
还有一层意思,她未曾说出来。万一京师有变,朝中有李玉飞掌握禁军卫,朝外有皇孙殿下自己的军队,大局亦可安定。只要张世英不来插一杠子,那么事情就非常容易。
这层意思不用说出来,李玉飞也是有些明白的。这就他反对的原因。在他看来,如果皇帝一旦定下他人为太子,那么殿下如果拥兵自重,那么就无异于谋逆。再说,福建虽近在咫尺,但是万一京中有事,只怕他人捷足先登。
孟丽君见他反对,也默然了一会,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皇上定你为禁军卫指挥使,那就已经说明问题了。皇上魄力,我也是听说过的。请转告皇孙殿下,如今形势,不需要再动,只要静以待变,就可以了。”
李玉飞一怔:“静以待变?”
孟丽君道:“还有一句话,不需要告诉殿下,如鹏你却是要留意的。”
李玉飞看着孟丽君:“留意什么?”
孟丽君道:“身在禁中,需要谨慎。六部那边的军队,却需留意。”
李玉飞完全不能相信:“你说什么?”
孟丽君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殿下身为人主,不可多疑;身为臣子,却要考虑周详。这纵火案件,实在想不出其他可能,那么,有可能最不可能的就是可能的。”
“最不可能的就是可能的?”
李玉飞嘴巴里咀嚼着这句话,终于回话:“我会留意,但是,实际上,这是不可能的。刘尚书一向与福王殿下走得近……”
孟丽君盲目相信大元皇帝的魄力与眼光,她是太过于乐观了。她忘记了一句话:感情使人盲目。即使是大元皇帝、一代英主,也难免犯错误。
儿子奄奄一息。毒药来源已经查清楚了,来自云南,一种夷人的药物。发作很慢,但是发作起来却很凶险。推测中毒的时间,却是在一天之前。
一天之前,儿子去过老二的家里。天机卫不是白吃饭的,几个儿子的动向,铁骑全都一清二楚。
这个二儿子,铁骑很清楚。这大半年来,一直做着太子美梦。最近居然还叫了一批官员,接二连三上书逼自己立太子!这不是变相逼宫么?
这一批官员,有些是为国家稳定考虑,有些却是他楚王的门下!这些人,居然什么叫君臣都忘记了!得了老二一些恩惠,就忘记了自己是谁家的臣子!
云南来的毒药。老二家里,就留了两个云南来的书生。其中一个,非常精通毒药。天机卫早有密报。
朝中云南官员不少,刘捷与孟士元都是。但是这两个人自己都信得过。前一阵两家还闹过一出事故,这一阵两家都是安安静静做自己的本分,没有任何异样举动。
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自己的二儿子。
前一真的纵火案件,铁骑一直都还拿不准是不是自己这个儿子下的手。但是再来这么一出事故,铁骑就没有任何怀疑了!
这个逆子!兄弟相残,居然还如此狠毒!
站了起来,叫来心腹太监:“传口谕,叫楚王进宫见驾!”
跪在父亲面前,楚王强自镇定。他还不清楚大理寺发生的事件,以为是昨日铁霓留下的那一句话出了事故。昨天与一群门客商议了半日,也没有得出什么好的意见。那一群门客,吃起来毫不口软,但是动起脑子,比一堆榆木疙瘩好不了多少。
铁骑冷冷看着二儿子:“你很成器啊,最近叫了一群人在家里胡闹什么?”
楚王听出父亲语气不善,心道:果然是这样!急忙分辨道:“儿子也没有做什么事情,不过是叫了一群人谈论诗词书画罢了。”
铁骑冷哼了一声,说道:“真是这样么?从九月廿一到昨天晚上,你家一共接待了多少个客人?有兵部的、有工部的,连大理寺里面的小录事也有,是也不是?”
楚王身上冷汗全部都冒出来了!果然是这样!急忙分辩道:“父亲明鉴,儿子虽然交游广阔,但是也不曾做过什么坏事!”
铁骑见儿子把口供露出来了,不觉更是失望。这个儿子,才疏学浅也就罢了,偏偏又生就了这么大的野心、这么恶毒的心肠!自己看起来,竟然是没有保全他的必要了。
站了起来,冷冷道:“自己到大理寺去吧。老六被人暗算,你有最大的嫌疑。自己去说清楚吧。”说罢,拂袖入内,竟然将儿子一个人晾在偌大的宫殿里。
楚王看着父亲离去,回味起父亲的最后一句话,终于有些明白过来,冷汗淋漓,浑身发抖。
大理寺,常玄之!老六的人!
老六,他是要置我于死地!
脑子里蓦然一阵清明,哑着嗓子,楚王叫出了一句最有价值的话:“父亲,儿子要刑部问案!”
大理寺与刑部,各有所司。关系到官府皇室的案件,基本上直接由大理寺接手。刑部大多只处理地方案子的批复,最主要的是死刑案子的批复。
刑部尚书孟士元虽然不是什么直臣,但是到底比落在常玄之手里要好得多!
但是,没有回答。皇帝早已去远。
嘶哑的声音回荡在空落落的殿堂里,冰冷而绝望。
两个太监走了过来:“请楚王殿下遵旨行事。”<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