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六爷瞧了会儿,伸手把方伊池嘴边的烟抢了过来,也不嫌弃,直接塞嘴里吸了一口。
小凤凰抽过的烟是甜的。
贺作舟在他身边坐下,伸出去的手还没落到地儿,方伊池就躲开了。
“弄疼你了?”贺作舟脸上的表情僵住一瞬,手还是落在了他的肩头,“小祖宗,那时候怎么可能控制得住?”
言罢,觉得这话是在给自己找借口,听上去不地道,于是又道:“你这样,我可就不落忍了。”
“六爷说的是什么话?”方伊池凄然一笑,挡在身前的手跌落在被单上,露出满脖颈的吻痕。
却也不是那么淫靡,单单让人心疼。
好在屋里没点灯,谁也看不大清谁,贺六爷把手搁在他的后颈边:“怎么讲?”
“我是什么样的人,六爷又不是不知道。”方伊池往被子里缩了一缩,心道:六爷睡他前,还说他在别人床上浪呢!
“您……您有什么好不落忍的?”方伊池说着说着发起抖,生怕贺作舟真的因为他多出的器官,把他锁在家里玩儿死,“今儿不早了,我想……”
“想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想回家。”
贺六爷没说话。
方伊池的心沉了一沉,也知道六爷不是他想的那种“正人君子”了,干脆摆明了讲:“六爷,您玩儿也玩儿过了,我是不是第一次,您也该嚼出味儿了。”
方伊池其实更想说的是,贺家家大业大,他区区一个服务生,动过攀高枝儿的心思,却没胆大妄为到让贺作舟把他带回家的地步。
人活着就是要有自知之明,方伊池不是没有心气儿,而是知道自己这样的人活着,心气儿更像是催命符。
贺六爷想对他下手,谁都拦不住,连平安饭店到时候都要倒霉。
别看皇城根儿脚下,人人张口闭口都是“理儿”,可四九城里,有些“人”,并不算“人”。
屋里一时静得可怕,方伊池怀念那根被贺作舟抢走的烟,没了烟味儿,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床尾的香炉里点着茉莉香片。
挺清新的,不像是六爷会用的味儿。
不过话说回来,方伊池想起贺作舟从床头摸出来的精油,嘴角不知怎么的就挂上一抹自嘲的笑。
也不知道六爷用那张顶好骗人的脸唬了多少人上床。
这回费尽周折骗他一个小小的服务生,也不嫌丢面!
方伊池心里想的,估计贺作舟怎么也猜不到。他伸手捏了人的下巴凑过去细看,虽然觉得方伊池在抗拒,也仅仅觉得是自己弄疼了他的缘故。
只有一句话,六爷不能忍:“玩儿玩儿?”
贺作舟无声地笑起来:“你觉得我在乎?”
在乎自然是在乎的,自己的太太在饭店干了这么些年的服务生,贺作舟怎么可能不在乎?可他在乎的是方伊池吃的苦、受的累、遭受的委屈,和那些夜深人静时掉的泪。
哪里是他的第一次。
当然,方伊池全须全尾儿地成了自个儿的人,六爷还是很高兴的,毕竟他家小凤凰打眼、招人疼,或许再迟些日子下手,说不准王浮生就真的横插一脚了。
贺作舟念及此,想起先前王浮生说的话,还气得想笑。
什么“你们贺家怎么会让一个服务生过门”“您就不怕我把这事儿捅到老爷子面前”……
当时贺作舟吊儿郎当地坐在太师椅上,瞧着王浮生,就像看一只蹦跶不了几天的蚂蚱,戏谑地端着茶碗,把浮在水面的茶叶沫子吹得一干二净:“怎么的,听不懂人话?”
“方伊池是我贺作舟的太太,你就算捅到天上去,他也是我贺家的人。”
方伊池忽然咳嗽了一声。
他被贺作舟欺负得浑身酸痛,嗓子嘶哑,咳的时候牵动了不知道哪儿的筋,登时蜷缩起来,可怜得不得了。
贺作舟叹了口气,走到屏风后,拿了先前泡好的茶:“别呛着,凉。”
方伊池哪里听,就着贺作舟的手囫囵喝了一碗,还想要。
“不成。”贺作舟顺手帮他把被子披在肩头,“我让他们再去烧点热水,仔细着点,小心胃疼。”
方伊池心说习惯了,数九隆冬穿着旗袍挨冻也是常有的事儿,再说,就算是冬天,来的客人点了酒,也都学着洋人的样子加冰块,然后自己不喝,逼着服务生喝。
但是话到嘴边,愣是咽了回去。
像什么样儿?
又不能跟六爷撒娇,说多无益。
贺作舟嘱咐万禄烧热水,鸡汤倒是先来了。
小小一盅汤,漂着油星,刚掀开盖子,方伊池的肚子就开始咕噜咕噜响。
为了给妹妹治病,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吃过肉了,虽然心里担心着一堆事儿,还是没忍住够着脖子往贺六爷手里看了一眼。
贺作舟心里明镜儿似的,知道方伊池想喝,把勺子递到他唇边喂了几口,勾起他肚子里的馋虫,才道:“真疼?”
“什么?”
“还有什么?”贺作舟把胳膊一抬,不让方伊池继续喝,目光落在他被被子挡起来的腿上,眉毛一挑,“哟,挡什么?”
“小凤凰,给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