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吃饭,上课,午睡,训练,睡觉。
训练两个时辰,上课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午睡。每天迎着曙光起床,披着夜色回房,新一巡学兵的生活,在教官们手中长棍的管教下,越来越像临战的军营。
每十天中有一天休息。
一觉睡到开饭的号声将美梦惊醒,饭后清洗积攒起来的脏军装,中午的时光便在劳动中悄然流逝,不觉就听到开饭的号声,留给少年们玩耍游戏的空闲时间,便只有午饭后的三两个时辰。
积雪消融,春雨如丝,院外绿柳才黄半未匀,院内寒梅残花褪尽,迎春花方舒展开枝条,正是一年春早处,更兼有细雨飘洒,窗户外,满坛花草朦朦胧胧,一如此刻窗前少年的心思。
入营至今已有月余,习惯了每日刻板的生活,和同伴们相处也算融洽。大家都是孤儿,对高垣的身世并不介意,克父母害亲友,纯属穷乡避壤山民们胡扯。标营六百七十五名学兵,也没见把教官们克死,一个个还龙精虎猛,用长棍子抽起人来,要多痛有多痛呢。
自小在闲言碎语中长大,习惯了犹疑和躲闪,就连最要好的豹子头和野猪皮,也只敢趁大人外出后偷偷跑来玩耍,两人为此也不知挨过多少鞭子。标营训练很苦,教官们也很严厉,可在这里没有谁把自己当成异类。月余时光说长不长,高垣却有与残兵院一样的感受,那是家的感觉。没有了五个爷爷的照料,却多了伙伴兄弟,对于在孤独中长大的少年来说,同龄人的认可和友谊,更能化解群处时心中残留的胆怯与孤僻。
“爷爷,你们放心吧,这里大家对我很好,我也不会惹事。”高垣似乎看到了五个老人满意的笑容,站在窗前在心中自语:“只是,枪爷爷,我来这里后,就没有再练习吐纳功夫。”
起床的号角吹响前,学兵们不能走出小院,也走不出去,院落外巡逻的卫标军人,严格地履行着护卫职责。高垣第一天早起出门,就被赶了回来,看在入营第一天的份上,没有当场把他抓起来,不过巡逻的哨长还是严厉警告:“再有下次,小心十五军棍。”
丢人的事高垣自然不会告诉别人,断了去校场的念想,选择在小院后的大树下修炼,结果又遇见起夜的本队伙伴,吓得那孩子差点跌倒,也险些让高垣练岔了气,一场虚惊后无奈中只能放弃。
“高垣,炼气到底有啥好处?”
蒙一川,李长弓,常海三个都曾问过,每当此时旁边的孩子都支棱起耳朵,神色有羡慕也夹着些嫉妒,炼气啊,那可是传说中的神秘功夫,听说修炼到高深处,能让人长生不老呢。
“也就让人变得耳聪目明一些。”
枪老头自己修炼都没感觉,也只是写下来穴位口诀,指导高垣边摸索边修习,高垣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如何能将炼气解说清楚,好不容易将自己的感受归纳出来,却见伙伴们脸上写满不相信。
“真的就只有这好处。打猎时,能比别人先听到野兽的吼叫,还有就是,晚上,我比别人看得远看得清。”
高垣努力回想,尽量将好处解释明白,这也是实情,并没有丝毫的虚假成份。三岁认字背口诀,六岁学拳炼气,九岁有了第一把刀,柴刀!炼气习武已有六年,吐纳功夫其实远没有拳脚好用厉害。
月余来,训练场教官的长棍,课堂上先生们的提问,玩耍打闹间的恶作剧,三队的伙伴都知道高垣不爱说话,一个不爱说话的人更不会撒谎骗人,伙伴们满足了好奇心,觉得吐纳功夫也不过如此,起码高垣的炼气功夫没什么了不起。
“原来这样啊,哈哈,我还以为多厉害。”蒙一川心直口快下了结论:“原先我还想让你教我呢,嘿嘿,不学了,起大早干坐一个时辰,你小子厉害,这活都能坚持,哈哈哈。”
高垣会吐纳功夫引发的关注,在孩子们的大笑中消散,就像风吹过荷塘水面泛起的一层涟漪,风过便归于平静。
若干年后,功成身就的帝国重步兵将领蒙一川,从繁杂的军务中抽出身,遥望着夜空的繁星低语:“当初,我要是坚持讨教,此刻会不会仍和你在一起战斗?军部说你如流星般崛起又陨落,我相信自己的直觉,他们几个也相信,我们都知道你还活着,在一个我们需要仰望的地方,可惜三队的兄弟们不能再与你一起战斗。”
雨还在下,没有停歇的意思,冰凉的雨珠飘在脸上,高垣站在窗前一动不动,看着窗外不变的风景,听着隔壁传来的笑声。
今天是休息日,谢绝了伙伴们去外队串门的邀请,洗完军装晾在过道,关住房门后,一个人在窗前站了好久。
没有合适的炼气地方,难道就这样彻底放弃?高垣有些不甘心,去找秦教官,他应该有办法帮自己,希冀的念头又一次闪现,不过很快就被依旧打消掉。就算秦教官和华教官看在枪爷爷脸上,愿意出面帮自己说话,可这是标营,一切都依照军营的规矩在运转,主事大人会不会通融,高垣没有丝毫把握,也就不敢去找两位总教官,以免白白让他们伤了脸面。
“唉——”沉思中不觉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拂去脸上的凉水,高垣强迫自己收回心神,上床后拿起枕边的书简。草药、阵法、战例、帝国军史政情……标营的课程五花八门,这些高垣以前都没有涉足过,学起来比其他少年要吃力得多,也只有靠时间来缩短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