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1 / 2)

 十七

第二天上午,韩娟一到办公室,就接到方之路的短信。自从昨天方之路决定让她做人工流产,韩娟的心里就开始害怕起来,她不知道人工流产是什么样的手术,既害怕痛苦,又担心瞒不过丈夫。

尽管方之路这两天让她尽量少见他,可这会儿她还是鼓足勇气,来到方之路办公室门口,见办公室并没关死,也没敲门,就推开门,方之路正在打电话,一看韩娟苦着脸,他便不停地摆着手。韩娟不理会他,坐到对面的椅子上。

方之路匆匆挂了电话,走到韩娟面前,低声说:我不是让你少到我办公室来吗?

我看不懂你短信的意思!

这种事能说得那么明白吗?方之路急得不停地抓着头,我让你半小时后去浒南饭店,那里会有人接你的。

谁?

你不认识。方之路说,她会主动找你的,一切问题她都会处理好的,包括你手术后的生活,都没问题。

你把我交给一个陌生人,出了问题怎么办?

这只是简单的人工流产,太普通、太简单了,能出什么问题。方之路的头上冒出了汗珠,到了关键时刻你怎么不听话,你……

韩娟低着头,眼眶里的泪水在滚动,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方之路似乎动了恻隐之心,轻轻地摸着韩娟的头:好了,别担心,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最好是发短信。

我只希望你亲自去一趟,哪怕你不露面,等在医院里,我的心里也踏实点。

那怎么行呢?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让人发现了那还得了!方之路急了,我的目标太大,太引人注意了,你就是不为我想,也该为你自己想想啊!

我家里怎么办?韩娟说,我突然失踪了,黄伟华能不怀疑?

你就理直气壮地告诉他,去外地出差了!他就是怀疑我,他一定会打听我在不在中南,他知道我在中南了,还能怀疑你什么?

你尽糊弄我,你知道我都过些什么日子吗?

好了,赶快去吧!方之路拉着韩娟,偏在这时,有人敲门了。

方之路用力推了韩娟两下,小声说:快,有人来了!

韩娟迅速理了理头发,整了整衣服,跟在方之路身后往外走去。

方之路拉开了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个漂亮的女人。

胡怡芳,不,胡副局长!方之路的脸上突然间晴空万里,眉飞色舞。

方部长,是你说的,你可是组织部长。胡怡芳立即把目光落在韩娟身上,走到韩娟面前,韩处长,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韩娟,你去吧!到那之后,有什么问题随时打我电话。方之路看着胡怡芳,又说,韩娟马上要出差,汇报工作。

韩娟看一眼胡怡芳,勉强笑了笑,说:胡处长,不,方部长刚才已经口头发文件了,应该称胡副局长!

玩笑,玩笑!方之路说,韩娟,你去吧!

韩主任一个人?胡怡芳笑笑,方部长没同去?

韩娟到了门口,又回过头,看看方之路,又瞪了胡怡芳一眼,走了。

小胡,你怎么冠冕堂皇地到我办公室来!方之路低声说,你没看到韩娟那双眼睛!

方部长,你真是的,这是市委组织部长的办公室。胡怡芳说,办公室是工作场所,怎么不能来,是不是我搅了你们的好事?

胡说些什么?

方部长,我知道你这几天需要我,其实我完全可以不到你办公室来,给你打电话、发短信,可我是为你着想啊,难道你不想见我?

方之路看了看办公室的门,他大步走过去,不是把门关起来,而是把门大开着。

方之路深情地看了看胡怡芳,说:把地点定好后,给我发个短信。

方部长,公推公选的事到底怎样了,你可不能糊弄我。

快了,我怎么会糊弄你呢!你已经进入前三名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你这次要是耍我,我可不客气了。

女人就是这样,心眼比针尖还小。

好,那我走了!

别忘了,我等你的短信。

韩娟回到家里,正在收拾行李,黄伟华突然回来了。

你干什么?黄伟华拦在韩娟面前。

我要去省里出差!韩娟微笑着说,开几天会!

黄伟华抓住韩娟的手,说:鬼话,你们又要到外地去鬼混!

你胡说什么?和谁鬼混!

你别把那个姓高的小子拉出来当垫背的,你以为我不知道!

伟华,你真的别乱猜疑,女人在官场上打拼真的不容易。韩娟看着丈夫,低下头。

你告诉我,你和谁一块儿出差?

我,我一个人。

韩娟走了,到了浒南饭店,她正站在门前的广场上犹豫着,对面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走了过来。

请问你是不是市委组织部的同志?女人笑着说。

你是?

你是韩娟主任吧?女人笑了笑,我姓谬,你就叫我谬大姐吧!

谬大姐!

谬大姐接过韩娟手里的行李箱,说:韩娟主任,我们上车吧!说着谬大姐向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走去。

走了两步,谬大姐回过头,小声对韩娟说:你尽量少说话,包括对司机。

到了车上,谬大姐坐在前面司机旁边的位置上,韩娟一个人坐在后面,默默地靠在后垫上,闭着眼睛。

过了一会儿,她取出手机,见是一条短信,便回了方之路:已经出发。

一个多小时之后,轿车停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谬大姐告诉韩娟,这是邻省的一个市,谬大姐给韩娟安排了单人间,让她休息,过一会儿叫她吃中饭。

下午一点半钟,谬大姐来叫韩娟,两人到了妇产医院。

韩娟无奈地躺在病床上,胸脯缓缓地起伏着,心里翻腾着复杂的波涛。

她想拒绝医生的检查,可这个女医生已经戴上了橡皮手套,嘴里说了一句什么,被她那捂在嘴巴上的口罩挡住了。韩娟没有配合的意思,眼角滚出几滴泪水。

戴医生轻轻按了按她的腹部,戴上皮手套,两手分开她的那个地方,她想爬起来,逃出去,可她像被绑在床上一样。她在问自己,难道女人因为美丽的容貌,有了这个器官便是一种罪过吗?她不知道医生在干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医生一边脱着手套一边说:你是第一次怀孕吧?没有必要刮胎呀!

韩娟看着女医生,忘记了自己的下身一丝不挂,她在想着医生的问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可要想好了,刮胎不是什么好事,对身体总是有伤害的。

韩娟突然觉得自己像犯了严重的罪恶,遭到严酷的审判,受到了奇耻大辱,她没有办法饶恕自己的罪过。可她说什么呢?谁能理解她,男人贪图她的美色,千方百计地占有她的肉体,他们快活过了,可他们能对她负责任吗?反而让她不顾廉耻地这样任人摆布。那些不了解真情的人向她发出鄙视、厌恶的目光。

她看不到戴医生的脸,但她发现戴医生的目光是异样的,甚至有点冷酷、鄙视。难道她能够从检查中发现她的不光彩?难道那地方留下那个男人什么痕迹?她真的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把她的隐秘之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她觉得心脏突然间破裂开了,鲜血止不住地流。

在当今社会里,女人流产,并不是什么卑鄙无耻下流的事,为了国策,为了人类,那是堂而皇之的事,有社会的支持、男人的呵护、亲人的关爱。可韩娟她躺到手术台上,却是女人气短,没有一个人来关心她、同情她、爱护她,甚至还要千方百计地瞒着自己的丈夫。

韩娟清楚自己下身一丝不挂,躺在冰冷的床上,两条腿被架在两侧的架子上,那样子她虽然看不到,但她知道女人在这种时候已经一文不值,没有一点尊严了。样子一定非常下流而可耻,任人摆布,任人宰割!就像刚刚剥去毛的死猪,等待屠刀的分割。

戴医生戴着蓝口罩蓝帽子,身上套着白工作服,站在韩娟面前,叉开双手,那样子像准备上战场进行一场肉搏战的勇士。

韩娟感到从没有过的羞涩,这时另一个女医生推着手推的器械车进来,她知道那是刀枪,是她们准备战斗的武器。看样子,一场肉搏她是逃脱不了了。那个女医生交给戴医生一个发出银色亮光的器械。韩娟看着这东西,像一个长长的鸭子嘴,可比鸭子的嘴要大得多,少说有半尺长,粗的地方有拳头大小。至于撑开有多大,她无法想象。她忽然想到大学三年级时,班上有一个女孩因为和高年级男同学发生性关系而怀孕,在医院做人工流产时见过一种叫鸭嘴器的不锈钢器材,那东西把女人的下身撑开来,她想,这东西一定就是鸭嘴器。

韩娟有些恐惧,她的全身有些抖,好像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将要在她的下身展开。戴医生把手里的东西交给那个女人,说:小张,放进去,撑开!

韩娟害怕极了,全身抖了起来。她当然知道,那么大的工具放到什么地方去,撑开是什么意思!从小到大,她渐渐地知道,自己是一个女孩子,小时候对于男孩女孩没有什么概念,以为男孩子头发短,而女孩子头发长。究竟是哪一天知道自己的身体有一个最最秘密的地方的,她也说不清。直到上大学之后,宿舍里的女同学,除她之外,还有一个山东女孩,因为她太黑太丑,其余四个女孩个个都有要好的男同学,而且学校里男女同学在外面租房子同居的比比皆是。而女同学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要例行公事用水。用水是什么意思?说白了就是洗屁股,而且主要就洗那个地方。每次用水时,她都会不自觉地摸到那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她以为那是小便的地方,可后来居然从那里流出血来。她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地方会有那么多文章,尤其是男人,为什么都像疯子一样地感兴趣!如今她又因为这个地方而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

不过,她从不认为那里有什么空间。上初中那年,有一次一个邻居大妈是搞计划生育的,到处找妇女们去进行妇科检查,有一个男人问她干什么去,她大声嚷着:去检查下水道!当时那些女人骂她不要脸。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现在想想,有些恍然大悟。

那个女医生看了看她,说:别怕,千万别动,**弄破了会大出血的!

医生的表情被口罩遮住了,但她感觉她那样子一定是像战场上杀红了眼的将士!韩娟屏住呼吸,连大气也不敢出。她想,这个医生一定是个残忍的刽子手!和那些杀猪的屠夫没有什么区别。

韩娟只觉得身体下面冰冷,一个铁器把她往日最见不得人的地方撑开了。她并不觉得有什么痛苦的感觉,只感到脸上像着了火似的,好像自己连被扒了皮的死猪都不如。那个鸭嘴器完全插在她小便的地方。这时,她才感到,不是痛,而可耻、下流。生平以来,连她自己也从没见过那地方是什么样子,哪怕是洗澡时也只不过用水轻轻地洗一洗。而现在,让别人把一种铁器放进去,还要撑开来。她的自尊心一下子全被撕光了,真的像用刀子在扒她的皮!

她想到那个搞计划生育的妇女所说的下水道,难道就是女人这个地方吗?那么她的下水道现在又是什么样子呢?难道真的像马路上流着污泥浊水的下水道吗?

她不知道戴医生在干什么,她闭着双眼,咬着牙,手术室内静静的,只是时而发出铁器碰撞的响声,好像敌我双方在那广阔无垠的战场上展开一场无情的肉搏战。

彭成仁在省里开了两天会,一回来就告诉方之路,省委任命姜白远为中南市委常委的文件很快就要下达了,所以市委对干部的调整也就可以进行。

公开推荐古豫县县委书记的工作终于拉开序幕了。公推领导小组由彭成仁、市长张正民、市委副书记于朝东、方之路,市委、市政各一名副秘书长、市委组织部副部长穆干生、基层领导干部代表匡宇宙、一名乡镇普通群众组成,共九人。

为了保证刘开举在第一轮公推中不出差错,市委让乔新生在公推的现场主动退出竞争,同时彭成仁在投票之前都分别和公推领导小组成员谈一次话,确保刘开举在公推中得票占绝对多数。

公推古豫县县委书记是中南市委这次公推公选县处级领导干部的压轴戏。这天上午,古豫县四套班子成员,其他县区县委组织部长,市级机关中层以上干部准时来到市人民大会堂,四十五名报名人选除乔新生主动退出竞争外,其他四十四人均已在前三排按名单入座。上午九时,以彭成仁为首的九名公推领导小组成员健步走上主席台。方之路主持了会议,彭成仁作简要讲话,随后由方之路宣布每个参与竞争者的姓名及基本情况,四十四名竞争者逐一站起来当众亮相。

在音乐声中九名公推领导小组成员对四十四名竞争者投票,让众人吃惊的是公推投票结果太出人意料了,副县长刘开举居然以绝对多数票遥遥领先。就像魔术大师一样,每次精彩表演总是让观众叹为观止。惊叹也好,奇怪也罢,这确确实实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公推,谁也不知道高明的魔术大师的机关在哪里。高明的魔术大师当然永远也不会把精彩的魔术表演的那些形成过程揭示给观众看的。

一场精彩的表演除了市民政局的那场出了意外,其余场场大获全胜。至于第二轮的调研答辩已经没有什么悬念,只在每个职位中淘汰两名,这个简单的魔术细节简单得如同儿童游戏,倒是最后的市委常委会颇让彭成仁和方之路动了一番脑筋。方之路在向常委们汇报本次二十名副县处级和十名正县处级公推公选方案时,没有让常委们无记名投票,只是把每个职位中的一名人选提出来让常委们讨论,市民政局因为当事人没有按照市委规则的套路出牌,而取消公推公选资格。方之路把方案公布后,彭成仁作了详细说明,虽然有些常委们对本次公推公选满腹狐疑,可是他们不知是出于高度涵养还是心有余悸,公推公选的二十名副县处级、十名正县处级领导干部诞生了。会议最后还宣布了省委任命姜白远为市委常委的决定,同时通过了免去姜白远石南县县委书记,兼任市政法委书记的决定,讨论通过了由乔新生任石南县县委书记的决定。

公推公选三十名县处级领导干部向社会公布后,在中南一千一百平方公里的大地上简直引起一场从未有过的大地震,有人高兴,有人骂娘,有人怀疑。但是权力这个东西是无情的,它能让你生,也能让你死,能让人高人一等,也能让人跌入万丈深渊。

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中南公推公选三十名县处级领导干部不久,省委下达了任命文件,方之路由中南市委常委、组织部长,任命为中南市委副书记兼任市委组织部长。除了省委红头文件之外,省报在第一版下方角落里刊登了这一消息,而中南日报是在第一版显著位置刊出了省委的决定。

穆干生事先没有得到任何消息,这天一大早,穆干生就去了江洪县。昨天晚上他姐姐给他打了个电话,说宿州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尚生强真的出任江洪县县委书记了。这时司进才对着电话说:干生,我已经向尚书记汇报了,他说明天等你来。

穆干生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呢?姐姐、姐夫的事他能帮当然应该帮,他虽然觉得如今的干部凡是有关系的都在千方百计地利用关系,但他一个人能够摆脱得了这种潜规则吗?刘开举不是因为他的表兄卢展祥是《荟文报》总编,乔新生不是因为白凌云是省纪委常务副书记才能当上县委书记的吗?穆干生犹豫了一下,答应了姐姐,第二天一早就去江洪县。

穆干生事事谨慎,决定不用市委组织部的车子,早上八点钟刚过,司进才派来的车子已经停在了楼下。

上午十点半钟,车子已经进入江洪县城,轿车过了收费站,只见远处一辆黑色轿车旁站着司进才,当穆干生的车子停下时,司进才让穆干生上了他的车。

这时,司进才的手机响了。

喂,是尚书记呀!司进才说,是我,司进才。

干生部长到了没有?

已经到了,我在收费站接到他了。

那好,你和他直接去宾馆,我马上就过去。

司进才关掉手机,说:干生,看来尚书记和你关系真的不一般啊!你看,他说在宾馆等你了。

穆干生笑笑,说:生强同志也是性情中人,他迈出这一步,或许将来会前途无量的。

到了宾馆,车一停下,只见尚生强站在宾馆大厅外,当穆干生从车里下来时,尚生强大步迎了上来。

干生部长,欢迎你呀!尚生强热情地握着穆干生的手说。

尚书记,我是专程来为你接风的呀!穆干生说,你这一步棋走对了,也走活了,我现在被别住了马腿,没办法啊!

尚生强摇摇头,笑着说:虽说是被贬流放,可我心情还是愉快的。

两人虽然都说些场面上的闲话,但却又都是推心至腹的。谁也没留心,司进才早已不知去向了。

干生部长,你们那里干部工作动作很大嘛!尚生强说,都上了国家级报纸了,不光是名扬中国,全世界都出了名。

穆干生笑笑,说:是啊,恐怕中央领导也知道中国有个中南,中南的干部人事制度改革出了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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